"你果然聪明。"她似乎早就在等这个问题。
黑布下的声音带着蜜糖般的甜腻:"我与宋郎相识于去年天灯节。那日偷溜出门,偏遇纨绔纠缠..."她指尖抚过腕上淤青,"正想着该杀还是该剐,宋郎就来了。"
她眼底漾着蜜糖般的柔光,连声音都浸着甜意:"他替我赶走了那些人,我与他攀谈,摘下面纱……他看呆的傻样,让我乐不可支。"她微微偏头,"我自然知道自己生的美。"
"后来,我同他讲了我的故事,讲我那薄情寡义的父亲,讲我娘郁郁而终……我以为他会像旁人一样,唾骂几句便罢。"
"可他说——"她声音忽地轻了,像是怕惊碎什么,"他说他心疼家主的女儿。"
"他说他心疼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纹,眼睫低垂:"我看着他那样真诚的目光,心跳如鼓。"
很明显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色。"我直言不讳,"这是浪荡子惯用的伎俩。"
一张被利器划烂的脸猝然映入眼帘。
皮肉翻卷,疤痕交错,可若细看,仍能辨出原本的清秀轮廓——若没有这些伤痕,她该是个极灵秀的美人。
"你没吓到?"她微微歪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
我摇头:"你很美。"
她脸色骤然阴沉:"骗人。"
但很快,她又笑起来,继续讲她的故事:"我越来越爱他,可他的目光永远只痴迷地盯着我的脸……"
"于是,我想到了那个被我杀死的花魁。"她的声音渐渐兴奋起来,"我用金簪,亲手刮花了自己的脸。"
"我想看看,若没了这张皮囊,宋郎是否还会用那样痴迷的眼神看我——"
"可惜啊,"她咯咯笑起来,"他见了我血肉模糊的脸,当场吓尿了裤子,之后见我便躲,躲不掉时,便骂我是疯子,说我活该没人爱。"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溢了出来,又忽地收住,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问我:"好笑么?"
我沉默片刻,认真道:"这并不好笑。不必将自己的悲痛当笑话讲。"
她怔了怔,半晌才低声道:"你是个好女郎……不是狐媚子。
随后,她继续道:"他说过要娶我,我们明明有婚约……可后来,他开始学我父亲,日日留宿花楼。"
"他与暮秋那个贱人谈天说地,笑言晏晏,转头却说我是丑八怪,是疯子,说我纠缠他……"她轻嗤一声,"无所谓啊,反正他是我的。"
"我像鬼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她的声音渐冷,"我看着他与别的女子言笑晏晏,便想——若我剥下她们的皮囊,让她们的骨架与他说话,他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于是,我有了计划。"她唇角勾起,"那夜,他又去找暮秋……我便剥了她的皮。"
"他老实了几日,可很快,又寻了新欢。"她忽地抬眸,直勾勾盯着我,"他还说……想娶你。"
她话锋一转,幽幽道:"你真美,比她们都美。"
"他看你的眼神,和当初看我时……一模一样。"
我轻声问:"他与你父亲一样,不过是个烂人,你为何执迷不悟?"
"就因那一句……心疼?
她眼里带着茫然似乎自己也不懂,
"你爹现在..."我试探地问。
"在祠堂关着呢。"她歪着头,像个分享秘密的小姑娘,"每天喂他吃我娘最爱的桂花糕..."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踹开。
谢今朝带着金吾卫冲进来时,她竟一把抱起我跃出窗外。我这才发现她瘦得可怕,骨头硌得人生疼,力气却大得惊人。
"你喜欢她的脸还是人?"她像个讨糖的孩子歪头。当谢今朝看向我脚踝金铃说不喜欢时,她突然暴怒地扯住自己的头发,状若疯子:"骗子!那日在天灯节,你盯着她看了三刻钟!"
谢今朝顺着她说"喜欢",她却更癫狂了:"你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话音未落
我趁机反手扣住她伤痕累累的手腕:"松手!你娘若在天有灵..."话未说完,她突然怔住,力道松了几分:"我娘?她只会说'都怪你都怪你'..."
谢今朝的剑光劈开夜色,挑飞她手中匕首。衙役们举着火把围上来,火光映出她袖中飘落的半块饴糖——正是天灯节最寻常的款式。
"没人爱我..."她突然哽咽道,
"你来爱我好不好?"她突然温柔似水,拽着我往崖边退。我摸到她腕间层层叠叠的勒痕,应是常年被母亲捆缚留下的。
千钧一发之际,谢今朝抓住我的左臂。我们三个在悬崖边形成诡异平衡,她破烂的裙摆像凋谢的花。
女子抓着我的脚踝咯咯直笑:"一起死..."
她咯咯咯的笑,越笑越疯
崖边的风愈发凄厉,她的笑声像碎瓷片刮擦着我的耳膜。那笑声里裹挟着太多东西——癫狂、绝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
"闭嘴!"我厉喝出声,声音都在发颤,"抓紧我!"
她突然僵住,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夜风卷起她褴褛的衣袖,露出腕间层层叠叠的淤青。她仰头望着星空,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娘亲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
"什么?"我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崖边的碎石簌簌滚落。
她的手在一点点松开。"抓紧!"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
可她只是怔怔地望着谢今朝护住我的姿势。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那双执剑的手此刻正死死扣着我的腰。
"原来..."她忽然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天真,"真的有人会这样..."
衣袖从我指间滑落的瞬间,我仿佛看见十岁的她站在井边,看着母亲漂浮的尸体。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