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朝一把将我拽上来时,我整个人都在发抖。他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向来整齐的衣领都被崖边的树枝勾破了。
"没事吧?"他声音哑得厉害,手指在我腕间留下一圈红痕。
我推开他扑到崖边,可下面只有漆黑的雾霭。衙役们举着火把下去搜寻,最终带回了她的遗体。月光下,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那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她亲手用金簪划破的,就为了验证一个负心人的真心。
谢今朝站在我身侧,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冷硬的轮廓。"她手上沾着两条人命。"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这是她应得的。"
"应得的?"我猛地抬头,喉咙发紧,"若不是你们男人随意许诺又背弃承诺,她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眼眶热得发疼。谢今朝的目光落在我颤抖的指尖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回衙门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夜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发出沙沙的声响。谢今朝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走在我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刺耳。我抱着膝盖坐在马车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今朝坐在对面,偶尔投来的目光像羽毛般轻扫过我的脸颊,却始终沉默。
"到了。"他先一步下车,伸手要扶我。
我侧身避开,跳下车时脚踝的金铃铛发出一串凌乱的脆响。谢今朝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收回袖中。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扑面而来的恶臭让几个衙役当场干呕。刘玉爹蜷缩在角落,肥胖的身躯裹着看不出颜色的衣衫,正神经质地啃咬手指:"我错了...我错了..."
墙上那幅画格外扎眼——正面是粉衣女子温柔抱着婴儿,背面却是血井中爬出的女鬼。衙役揭下画时,刘玉爹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别拿走!她会来找我的!"
谢今朝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
宋青这才注意到我们,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扑过来抱住谢今朝的腿:"大人!求您杀了那个孽障!"
我胃里一阵翻涌。谢今朝直接一脚踹在他心窝,力道大得让刘玉爹滚出老远。这一脚踹得我心头郁气散了些,可紧接着就听刘玉癫狂大笑:"她死了?死得好!早该在她出生时就掐死这个赔钱货!"
寒光一闪,我的匕首已经抵在他咽喉。谢今朝从背后扣住我的手腕,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际:"别脏了手。"
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茧,摩挲着我腕间跳动的脉搏。我挣了挣没挣脱,反而被他顺势拉进怀里。松木香的气息笼罩下来,听见他压低声音道:"为这种人背人命,不值当。"
宋青还在污言秽语地咒骂,谢今朝一个眼神,衙役立刻堵了他的嘴。走出祠堂时,夜风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我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发现谢今朝仍握着我的手腕。
搁天
衙门外的青石板上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当谢今朝冷声宣读最终判决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议论。
"刘玉弑杀二人,虽已自尽,仍判鞭尸之刑,不得入祖坟。"谢今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刘德不尊其妻令其自尽,对子女未尽抚养之责,闹出祸端,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男子们立刻喧哗起来。
"这判得太重了!"一个穿着绸缎的富商高声嚷道,"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那疯妇自己想不开寻死,关刘老爷什么事?"
"就是!"另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附和,"刘玉那毒妇杀了两个人,死有余辜!她娘也是个善妒的,活该被抛弃!"
我站在谢今朝身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人的嘴脸让我作呕——他们轻描淡写地将所有罪责推给女子,却对刘德的薄情寡义视而不见。
"要我说,女子就该安分守己。"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啐了一口,"男人在外头逢场作戏怎么了?她们母女俩倒好,一个投井一个杀人,晦气!"
我再也忍不住,几步冲下台阶,一脚踹在那屠夫肚子上。他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惊起一片尘土。
"你再说一遍?"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屠夫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在地上蠕动,却不敢还手——他认得我腰间的丞相府令牌。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那些刚才还叫嚣的男子们纷纷后退。我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男子低头噤声,而许多女子则偷偷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闹什么?"谢今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缓步走下台阶,杏黄官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公堂之下,岂容喧哗?"
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我和那屠夫身上:"当众斗殴,各打五十大板。"
我猛地转头看他,却见他凤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衙役们上前,却只是象征性地在我衣袍上轻拍了五十下,而对那屠夫则是实打实的重责,打得他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