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七点四十五分，沈念安站在市中心医院心外科的护士站前，手里捏着陆瑾年写给她的那张纸条，指节微微发白。
护士长抬头瞥了她一眼：“找陆医生？”
“对，他说让我八点来……”
“哦，你就是那个作家。”护士长意味深长地笑了，递给她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志愿者马甲，“他在3号手术室，不过现在应该没空理你。”
沈念安刚套上马甲，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血氧掉到85了！准备二次开胸！”
陆瑾年大步走来，手术帽下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微微眯起。他手里捏着一份病历，白大褂上沾着零星的血迹，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
“你来了。”他声音很淡，仿佛昨晚那个画兔子的人不是他，“跟紧我，别乱碰东西。”
沈念安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病人是昨天那个女孩？”
“并发症，心包填塞。”他刷开手术室的门，突然转身挡住她，“在这里等着。”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无影灯下女孩苍白的身体，胸腔已经打开，陆瑾年的手伸进那片鲜红里——
“砰！”
她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中午十二点半，沈念安还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脚步声靠近，一双黑色皮鞋停在她面前。她抬头，陆瑾年摘了口罩，脸上有深深的压痕，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阴影。
“怕血？”他问。
“不怕。”她攥紧笔记本，“只是没想到……你们每天要面对这些。”
他忽然弯腰捡起她脚边的笔，递过来时指尖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昨天夸你观察力好，是我武断了。”
沈念安一愣。
“真正的医疗题材，”他直视她的眼睛，“不是靠观察几个温馨场景就能写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扎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她猛地站起来，志愿者马甲擦过他的白大褂：“陆医生，我申请跟您查房。”
陆瑾年挑了挑眉。
“从最难的开始。”她补充道。
儿童病房比沈念安想象的更安静。
“先天性室间隔缺损，术后三天。”陆瑾年站在7床前，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疼就按镇痛泵。”
床上的小男孩大约五六岁，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眼睛却亮晶晶的：“医生叔叔，妈妈说我的心脏里住进了一只小蝴蝶？”
陆瑾年正在写病历的手顿了顿。
“是补片。”他生硬地解释，“像补自行车胎一样……”
小男孩嘴一瘪，眼看要哭出来。
“是彩虹蝶哦。”沈念安突然蹲到床边，翻开笔记本快速画起来，“你看，它现在在你心里扑棱翅膀，等伤口好了，就能带着你去追风筝啦。”
彩色的蝴蝶跃然纸上，男孩破涕为笑。
陆瑾年盯着她发顶翘起的一缕头发，忽然说：“9床更需要你的彩虹蝶。”
9床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肌营养不良症晚期。
“肺功能太差，做不了手术。”走出病房时，陆瑾年低声说，“最多三个月。”
沈念安回头，透过门缝看见女孩正小心翼翼地把画夹进课本里。
“没有……别的办法吗？”
“医学不是小说。”他按下电梯按钮，“没有奇迹模板。”
电梯门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他白大褂肃冷，她马甲鲜红，像心电图上的两条线。
沈念安突然问：“为什么同意我来？”
“你捡了那只兔子。”电梯到达，他率先走进去，“医生也需要有人提醒——”
“我们救的是人，不是病例。”
傍晚的医生休息室空无一人。
沈念安趴在桌上整理笔记，突然闻到一股咖啡香。陆瑾年把纸杯推到她面前，自己手里拿着同样的杯子。
“今天跟了三台手术，查了二十七个病人。”他松了松领口，“还觉得医疗题材好写吗？”
窗外的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成琥珀色。沈念安突然发现他左眼下方有颗很淡的痣，像病历上一个不经意的小记号。
“不好写。”她转动纸杯，上面印着“中心医院”的logo，“但比我想象的真实。”
陆瑾年拿起她摊开的笔记本。页面上密密麻麻记着：
「7:43 陆医生洗手方式（七步洗手法）
「9:12 对护士说话会微微低头
「14:20 解释病情时右手总转笔……」
他喉结动了动：“这是什么？”
“职业习惯。”她耳根发烫，“作家就是……观察细节的怪物。”
陆瑾年忽然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支钢笔，在她的观察记录下方写下一行字：
「18:15 沈作家偷看人时，会咬吸管。」
沈念安差点打翻咖啡。
“明天七点，”他起身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如松，“别迟到，怪物小姐。”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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