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上的眼泪

急诊科的红灯亮得刺眼。

沈念安攥着刚办好的观察员工牌，看见陆瑾年从救护车后门跳下来，白大褂下摆沾着大片血迹。他边走边摘手套，语速飞快地对护士交代："妊娠32周，车祸导致脾破裂，血型AB阴性，先通知血库——"

声音戛然而止。

推床上躺着的孕妇右手死死抓着腹部的毛衣碎片，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钻戒，戒圈已经深深勒进浮肿的皮肉里。沈念安看见陆瑾年左手无意识地转了下自己的素圈戒指。

"家属呢？"

"丈夫在另一辆救护车上。"护士压低声音，"听说当场..."

陆瑾年突然转向沈念安："你出去。"

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撕开空气，孕妇的血氧饱和度正急速下跌。

家属等候区的塑料椅冰凉坚硬。沈念安盯着墙上的电子钟，00:17的数字泛着血红的光。

"你是陆医生的..."穿着染血校服的女孩在她身边坐下，手里捏着半包纸巾，"我是产妇的妹妹林小雨。"

沈念安这才注意到女孩校服背后印着「市一中」，和自己新书签售会上见过的读者们同龄。她悄悄合上记满手术术语的笔记本："你姐姐会没事的，主刀的陆医生很厉害。"

"我知道。"女孩突然抓住她的手，"刚才推车经过时，我看见他手套上有和我姐一样的戒指印。"

沈念安怔住。

"姐夫送外卖养家，戒指是淘宝买的会掉色。"女孩的指甲掐进她掌心，"但姐姐说等宝宝出生就换真的..."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陆瑾年站在那里，口罩上方的前额布满汗珠。

"AB阴性血不够。"他目光直接越过沈念安看向林小雨，"你是什么血型？"

采血室里，沈念安按住林小雨发抖的肩膀。

"陆医生..."女孩盯着粗大的采血针，"我姐会死吗？"

陆瑾年正在给试管贴标签的手顿了顿。沈念安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只留下一圈苍白的压痕。

"现在有800毫升血，加上你捐的400。"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刚好够摘脾脏并保住子宫。"

"那宝宝呢？"

"胎儿心率140，很坚强。"他忽然看向沈念安，"就像某些总闯进危险地带的作家。"

采血针扎入静脉的瞬间，林小雨死死抓住沈念安的手。她反握住女孩，突然发现陆瑾年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孕期指南》的一角——这不是他专业范畴的书籍。

凌晨三点的手术观察区，沈念安透过玻璃看见陆瑾年弯腰在孕妇耳边说了什么。

"他在告诉我姐要割肚子。"林小雨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但不会伤到宝宝。"

沈念安惊讶地转头。

"唇语。"女孩指着自己的耳朵，"我姐车祸后左耳失聪，我们一直这样交流。"

手术台上，孕妇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麻醉师匆忙追加药剂。沈念安看见陆瑾年迅速摘下口罩说了句话，孕妇的眼泪瞬间浸湿手术巾。

"他说什么？"沈念安急忙问。

林小雨的瞳孔微微放大："他说...‘你丈夫最后的话是保护好你们的孩子’。"

无影灯下，陆瑾年的手术刀划开皮肤，而沈念安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出大片墨渍——她突然明白他消失的戒指去了哪里。

新生儿监护室的玻璃映出淡蓝色晨光。

沈念安找到陆瑾年时，他正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反复搓洗双手，水流冲过他手腕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早产儿评分8分，很健康。"她递过咖啡，"产妇也脱离危险了。"

陆瑾年关掉水龙头，镜子里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你看到戒指了。"

不是疑问句。沈念安点头："你把它给了林小雨。"

"金属过敏体质不能戴廉价合金进手术室。"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孩子需要一点...希望的物质载体。"

沈念安突然抓住他湿冷的手腕，翻过来露出内侧一道新鲜抓痕——是孕妇在剧痛中留下的。

"这也是希望载体？"

监护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陆瑾年垂眼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不，这是凡人的证明。"

他白大褂左胸口袋上别着新的名牌，下面压着张字条。沈念安借着晨光看清那行小字：

「谢谢陆医生，戒指等我长大还你」

落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婴儿笑脸。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