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白大褂

沈念安被电话铃声惊醒时，窗外还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沈作家，您能来趟医院吗？"林小雨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有人在网上说陆医生害死了我姐夫..."

电脑屏幕的冷光刺得眼睛发疼。沈念安点开热搜话题#外卖员之死黑心医生#，监控视频里模糊可见车祸现场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是陆瑾年蹲在伤者身边做心肺复苏的侧影，却被配文写成「医生见死不救」。

最刺眼的是一条热门评论：【这种精英医生怎么会救穷人？看他手表够买十条命！】

她抓起外套冲出门，笔记本从包里滑落，最新一页写着：「凡人证明——陆瑾年左手腕伤疤未愈」。

医院停车场被闪光灯照得雪亮。

"陆医生！请问您当时为什么放弃抢救外卖员？"

"据说您拒绝给穷人用进口药是真的吗？"

沈念安看见陆瑾年被堵在车门前，白大褂皱巴巴地套在衬衫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他左手无意识地转着根本不存在的戒指，右手攥着份病历。

"根据急救原则——"

一个臭鸡蛋突然砸在他肩膀上，蛋黄顺着白大褂缓缓下滑。陆瑾年僵在原地，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救了两个人！"沈念安冲进人群，抓起自己刚出版的《生命观测站》狠狠拍在记者镜头前，"第137页写着！当同时出现多名伤者，医务人员必须优先救治存活率更高的——"

手腕突然被攥住。陆瑾年夺过她手里的书塞回包里，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别犯傻。"

他的掌心滚烫，体温透过袖口布料灼烧她的皮肤。沈念安这才发现他在发烧。

值班休息室的灯管嗡嗡作响。

沈念安用湿毛巾擦掉陆瑾年领口的蛋液，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桌上摊着林小雨姐姐的病历，最新一页写着：「丧偶后抑郁风险评估：高危」。

"为什么不解释？"她拧开退烧药，"你明明连续抢救了四十分钟。"

陆瑾年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尖按在那天被林小雨掐出的淤青上："你书里写的...观测者偏差。"

沈念安呼吸一滞。这是她新书里的理论——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真相。

"媒体需要反派，公众需要情绪出口。"他松开手，嗓音沙哑，"而我的职责是确保今早八点那台主动脉夹层手术顺利进行。"

窗外泛起鱼肚白，沈念安看见他左手腕的伤痕结了层薄痂，像条褪色的红线。她鬼使神差地触碰那道疤："你需要睡眠。"

"需要你闭嘴。"陆瑾年突然拽过她手里的毛巾盖在脸上，声音闷在织物里，"...就在这待半小时。"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金色条纹时，沈念安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

陆瑾年歪在沙发角落睡着了，额头抵着她肩膀，呼吸平稳绵长。他的白大褂不知何时滑落，此刻正披在她身上，胸牌口袋的位置还别着林小雨画的婴儿笑脸。

她小心翼翼摸出手机，对着两人交叠的衣角拍了张照片。镜头移向陆瑾年垂落的手时，突然对焦到某样东西——他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是张模糊的偷拍照：她趴在医生办公室写笔记的侧影。

"观测者偏差..."沈念安用气音喃喃自语，突然发现陆瑾年睫毛颤了颤。

假装没醒的人，呼吸频率变了。

护士站的电子钟跳到07:30，沈念安抱着笔记本电脑猛敲键盘。

"你在干什么？"陆瑾年系着新领带出现在身后，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冷冽气息，仿佛凌晨的脆弱从未存在。

她转过屏幕，微博编辑页面标题赫然写着：《凌晨四点的白大褂 --一个医疗观察者的手记》。

"你！"陆瑾年按住删除键，"知道这会引来多少--"

"看看配图。"沈念安点开照片。

画面里是染着蛋液的白大褂挂在椅背，旁边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退烧药、翻烂的《孕期指南》，以及林小雨留在病历本上的字条：「陆医生，宝宝名字想叫念恩」。

评论区第一条热评来自「小雨不是小鱼」：【我作证，陆医生把我姐夫的戒指熔了做成手术器械消毒盒，他说这样能守护更多生命】

陆瑾年的手悬在键盘上方，指节微微发颤。沈念安把U盘推到他面前："还有段录音，你抢救外卖员时执法记录仪拍的。"

"为什么..."

"因为观测者有义务修正偏差。"她拽了拽肩上属于他的白大褂，"顺便，你假装睡着时睫毛抖得太假了。"

走廊传来手术推车的滚轮声，陆瑾年突然弯腰，嘴唇擦过她耳尖："今晚八点，病理科。"

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沈念安摸出看到新消息：

「带《生命观测站》来

——第138页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