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楚瑶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疼痛——那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连绵不绝的疼痛提醒着她还活着。
"我死了吗?"她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记忆却如同被撕碎的纸片,零散不堪。
玄冰洞...师父...那场生死对决...
突然,一抹亮光刺破黑暗。楚瑶本能地朝光源"看"去——如果这种没有身体的感知能称之为"看"的话。光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却满面哀伤。
"女儿..."女子轻声呼唤,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楚瑶心中一震。这女子是谁?为何唤她女儿?
她想问,却发不出声音。女子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她,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等等!"楚瑶在心中呐喊,"别走!"
黑暗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楚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仿佛有座大山压在胸口。她挣扎着,却无法移动分毫。
"呼吸!小丫头,快呼吸!"
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穿透黑暗,如同惊雷炸响。楚瑶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线让她立刻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对,就这样,慢慢来。"那声音继续说道,"先别急着睁眼,你昏迷七天了,身体需要适应。"
楚瑶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搭在自己额头上,随即一股温和的灵力流入体内,缓解了些许疼痛。她再次尝试睁眼,这次做好了准备,慢慢适应了光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石室,墙壁上挂着几盏青铜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自己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盖着粗糙的麻布被子。床边坐着个邋遢老道士,正拿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酒。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寒冰洞、师父的背叛、那场生死对决...还有最后时刻,这个老道士救了她。
"前...辈..."楚瑶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别急着说话。"老道士——玉衡子摆摆手,从旁边桌上端起一碗药汤,"先把这个喝了。"
药汤黑如墨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苦味。楚瑶皱了皱眉,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是,药汤入喉后竟化作一股清凉,瞬间流遍全身,缓解了体内火烧般的疼痛。
"多谢前辈相救。"楚瑶声音恢复了些,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玉衡子按住她肩膀:"躺着吧。你体内冰火灵力相冲,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楚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异常——左手冰凉,右手滚烫,胸口处两股灵力不断交锋,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疼就叫出来,不丢人。"玉衡子又喝了口酒,"你这情况,老道活了三百年也是头回见。"
"三...百年?"楚瑶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七十岁的老人。
玉衡子嘿嘿一笑:"怎么,不信?天机阁历代阁主都长寿,这是常识。"
天机阁?楚瑶隐约记得听说过这个名字。北境玄冰宗,南岭天机阁,都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派。只是天机阁向来神秘,很少与其他门派往来。
"前辈是天机阁阁主?"楚瑶更加惊讶了,"为何救我?"
玉衡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按在楚瑶丹田处,闭目感应片刻:"有意思...九阴玄脉竟然在自行调和冰火灵力。虽然慢得像蜗牛爬,但确实有效。"
楚瑶感到那只手掌传来温和的引导力,帮助她体内紊乱的灵力稍微有序了些。
"我救你嘛,原因有三。"玉衡子收回手,竖起三根手指,"第一,老道看不惯玄冰宗那几个老不修欺负一个小姑娘;第二,你这冰火同体的状态很有趣,老道想研究研究;第三..."
他忽然凑近,酒气扑面而来:"苏清寒临死前说的话,我听到了。"
楚瑶浑身一僵。师父最后那些关于她身世的话...
"放松,放松。"玉衡子退回原位,"老道对你身世没兴趣。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天机阁的藏书或许能帮上忙。"
楚瑶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现在是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弑师逆徒,前辈收留我,不怕惹麻烦吗?"
玉衡子哈哈大笑,笑得胡子乱颤:"麻烦?天机阁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再说了..."他忽然正色,"你以为弑师是好玩的事?那等痛苦,比你现在肉体上的疼痛更甚百倍。"
楚瑶别过脸,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是的,弑师之痛...即使知道苏清寒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那些朝夕相处的记忆却真实得刺骨。
"好了,你先休息。"玉衡子起身,拍拍道袍上的褶皱,"每天这个时辰我会来给你送药。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尝试自己调动灵力,否则冰火失控,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道:"对了,你枕头下有面铜镜,无聊可以照照。玄冰宗的追杀令已经传遍北境,你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
楚瑶等玉衡子离开后,从枕头下摸出那面铜镜。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眼下青黑,嘴唇干裂。最触目惊心的是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红色的符文——弑师者的标记,修真界最耻辱的烙印。
"弑师逆徒..."楚瑶苦笑一声,放下铜镜。这个烙印将伴随她一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楚瑶这才注意到石室有一扇小窗,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景,与玄冰宗终年积雪的景象截然不同。她勉强撑起身子,透过窗户望去——
天机阁建在一座孤峰之上,四周云海翻腾,远处群山如黛。近处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不少白衣弟子在广场上练剑,动作整齐划一,与玄冰宗自由散漫的风格大不相同。
看着这陌生景象,楚瑶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三个月前,她还是玄冰宗最耀眼的明星,师父的骄傲,同门羡慕的对象。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背负着弑师的罪名,躲在天机阁苟延残喘。
"师父..."楚瑶不自觉地喃喃出声,随即狠狠咬住嘴唇。事到如今,她竟然还会习惯性地称呼那个想要她命的人为师父?
体内灵力又是一阵剧烈冲突,楚瑶痛得蜷缩起来。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玄冰宗的后山冰湖,苏清寒一袭白衣,站在湖边向她演示玄冰掌法。那时的师父...不,苏清寒,眉目如画,一招一式都美得令人屏息。
"为什么..."泪水无声滑落,"为什么要骗我..."
剧痛中,楚瑶再次陷入昏迷。这一次,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与冰原的交界处,左半身燃烧着,右半身冻结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冰火同炉,劫难也是机遇..."
不知过了多久,楚瑶再次醒来,发现玉衡子正在给她把脉。
"醒了?"老道士头也不抬,"你这一昏迷又是三天。不过也好,睡觉时身体自行调和的效率更高。"
楚瑶发现体内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些,虽然两股灵力仍在冲突,但不再那么激烈了。
"前辈,我梦见一个声音说'冰火同炉,劫难也是机遇'..."楚瑶虚弱地说。
玉衡子挑眉:"哦?你竟能感应到这一步?不错不错。"他收起把脉的手,"自古以来,修真者都讲究灵力纯粹。火灵根就专修火系功法,水灵根就专注水系,以此类推。像你这样同时拥有两种相克灵力的,要么早早夭折,要么..."
"要么怎样?"
"要么成就前无古人的大道。"玉衡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当然,后者万中无一。"
楚瑶沉默。她现在只想要一个不疼的身体,什么大道不大道的,太遥远了。
"对了,"玉衡子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玄冰宗给你下了正式追杀令,措辞相当精彩,要听吗?"
楚瑶摇头:"不必了。"
"聪明。"玉衡子把信随手一扔,信纸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灰烬,"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有时候活着的比死了的更痛苦。"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楚瑶心里。是的,死了就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要承受所有痛苦与骂名。
"为什么帮我?"楚瑶再次问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三个原因?"
玉衡子神秘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等你伤好了,自然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楚瑶的伤势时好时坏。玉衡子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药汤,有的苦如黄连,有的甜似蜜糖,但都对她体内的灵力冲突有缓解作用。
半个月后,楚瑶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玉衡子允许她在限定范围内活动,主要是石室外的平台和一个小花园。从其他弟子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中,楚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份在天机阁并不是秘密,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对她表现出敌意。
这天清晨,楚瑶坐在花园里看日出。体内的冰火灵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疼痛减轻了许多。她尝试着按照玉衡子教的方法,不去对抗两股灵力,而是引导它们在体内形成循环。
"进展不错嘛。"玉衡子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楚瑶回头,看到老道士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整洁的道袍,头发胡子也梳洗过,看起来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前辈今天有重要事情?"楚瑶好奇地问。
"聪明。"玉衡子在她旁边坐下,"今日是天机阁百年一度的'观星大典',所有长老和核心弟子都会参加。你也来。"
"我?"楚瑶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不合适吧?我是外人,还是..."
"还是弑师逆徒?"玉衡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天机阁不在乎这些虚名。带你去是因为今晚星象特殊,对你体内的灵力调和有帮助。"
楚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就多谢前辈了。"
"别总前辈前辈的叫,听着生分。"玉衡子站起身,"叫我玉老头就行,其他弟子都这么叫。"
楚瑶忍不住笑了:"这...不太恭敬吧?"
"恭敬在心不在口。"玉衡子眨眨眼,"好了,准备一下,日落时分我来接你。"
望着玉衡子离去的背影,楚瑶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暖意。这个古怪的老道士,为何对她如此照顾?真的只是因为对她的灵力状态感兴趣吗?
摇摇头,楚瑶决定不再多想。无论如何,现在的她需要这个避风港。至于未来...等身体恢复了再说吧。
她望向北方,那里是玄冰宗的方向。总有一天,她要回去查明真相——关于苏清寒,关于那个可能是她母亲的"苏清霜",关于自己身上所有的谜团。
体内灵力似乎感应到她的决心,冰与火同时躁动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带来剧痛,反而像是一种...共鸣。
楚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一次,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再任人摆布。
弑师逆徒的骂名?她冷笑一声。既然已经背负了这个罪名,不如就真的做个离经叛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