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帐篷的夜灯在沙暴中忽明忽暗,白岳阳用CT片折的镊子夹起酒精棉球,轻轻擦拭秦寒额角的汗。三天前那场高烧退去后,秦寒的脸色依旧苍白,手背上还留着打点滴的针孔。
“秦医生,该换药了。”白岳阳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浅眠的人。
秦寒没睁眼,却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腕:“你的手在抖。”
白岳阳低头,看见自己指尖的颤抖——刚才接到总部通知,疫区中心发现变异毒株,要求全员撤离。而他口袋里的钧窑盒子,此刻正硌着大腿,提醒他白银川那句“捏碎瓷片我派直升机”。
“我没事,”白岳阳抽出被握住的手,“就是沙子进眼睛了。”
秦寒缓缓睁开眼,月光透过帐篷缝隙落在他瞳孔里,映出白岳阳慌乱的倒影:“总部的撤离命令,你没告诉我。”
白岳阳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今早偷偷藏起的撤离名单,上面秦寒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帐篷外的沙暴骤然加剧,帆布被吹得哗啦作响,像死神在拍打窗户。
“秦医生,你需要休息——”
“闭嘴。”秦寒撑着坐起,输液管被扯得哗啦响,“把我的对讲机拿来。”
白岳阳看着他执拗的样子,突然想起七年前在白家老宅,秦寒也是这样,发着高烧还要给流浪猫包扎,说“它们比我更需要医生”。他摸出对讲机,却在递过去时故意松手,对讲机摔在地上,电池盖弹开,露出里面林深塞的钧窑碎片——据说能增强信号。
“你……”秦寒皱眉,却在看见电池仓里的瓷片时顿住了。那是宋代钧窑的玫瑰紫釉,碎瓷片边缘被磨成了心形。
“林深哥说,”白岳阳蹲下身捡电池,声音闷闷的,“钧窑磁场强,能防辐射。”
秦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发红的耳尖。帐篷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沙暴的呼啸。白岳阳突然想起出发前林深塞给他的锦囊,说“危急时刻打开”,此刻正缝在防护服内衬里。他偷偷摸了摸,锦囊里硬邦邦的,像是块玉。
“岳阳,”秦寒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七年前你哥把你锁阁楼,你怎么跑出来的?”
白岳阳一愣,想起那个暴雨夜,他顺着紫藤花架往下爬,结果摔断了胳膊。是秦寒冒雨把他背到医院,路上还折了片梧桐叶给他挡雨。
“我……”
“你用我送你的CT千纸鹤当钩子,”秦寒打断他,眼神里有了笑意,“勾住了隔壁窗台的多肉盆栽。”
白岳阳的脸瞬间爆红。他以为这件糗事早被遗忘,却没想到秦寒一直记着。帐篷外的沙暴似乎小了些,月光透过缝隙照在秦寒手边的CT扇子上,扇面上的小猫戴着防护面罩,举着输液瓶。
“秦医生,”白岳阳突然说,“如果我当年没爬花架,现在会怎么样?”
秦寒看着他,眼神深邃:“会成为白氏集团的继承人,穿定制西装,不会在疫区折CT扇子。”
白岳阳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但那样就遇不到秦医生了。”
秦寒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让白岳阳瞬间僵住。自从在花园告白后,秦寒总是这样,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温柔。
这时,对讲机突然响起电流声,是总部的紧急通知:“所有医疗队注意!变异毒株已突破隔离带,立即执行红色撤离预案!重复,立即……”
话音未落,帐篷突然剧烈摇晃,一盏应急灯砸了下来。白岳阳下意识扑过去护住秦寒,额头却撞上了金属支架,眼前一黑。
“白岳阳!”秦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白岳阳晕乎乎地抬头,看见秦寒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输液管被扯得紧绷。他摸了摸额头,一手的血。
“别动!”白岳阳按住他,“我没事……”
“闭嘴!”秦寒抓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听心跳。”
白岳阳的脸颊瞬间滚烫,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的跳动。帐篷外传来枪声和呼喊声,显然是疫区失控了。秦寒看着他额角的血,眼神冷得像冰:“捏碎钧窑瓷片。”
“我不——”
“捏碎它!”秦寒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哥说过,钧窑碎片能定位!”
白岳阳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报名时秦寒撕碎的成绩单,想起他藏在抽屉里的千纸鹤。他从口袋里掏出钧窑盒子,指尖触到盒底的凸起——那是林深用锔瓷工艺嵌进去的求救信号器。
“秦医生,”白岳阳的声音很轻,“一起走。”
秦寒看着他,月光下,少年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滑落,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突然笑了,伸手擦掉白岳阳脸上的血:“笨蛋,早给你准备了双份。”
他从枕头下摸出个一模一样的钧窑盒子,盒底的瓷片已经裂开一道缝。白岳阳看着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沙暴最猛烈时,远处会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帐篷外,白银川的大嗓门穿透沙暴:“岳阳!秦医生!我带林深来接你们了!他把急救箱做成了古董担架!”
白岳阳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却掉了下来。秦寒看着他哭笑不得的样子,突然凑近,隔着防护面罩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回去给你煮养胃粥,加桂花。”
帐篷被猛地掀开,白银川穿着防爆服冲进来,身后跟着拎着青铜急救箱的林深。月光下,撒哈拉的星空重新露出一角,亿万星辰闪烁,像是无数只CT千纸鹤在振翅。
白岳阳看着秦寒眼中的星光,又看看手里的钧窑盒子,突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沙暴,只要能和这个人一起,就算捏碎所有钧窑瓷片,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而在秦寒的掌心,正握着半块碎瓷片,上面用朱砂写着“归”——那是林深用修复古画的矿物颜料写的,据说能辟邪。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