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信件小心地放进包里，最后看了一眼老房子的门牌号，转身下楼。初秋的晚风带着微凉，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灰暗的路灯在水泥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块块记忆的碎片。
她低着头走路，思绪还停留在那些未寄出的信上，以至于差点撞上站在电线杆下的高挑身影。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准备绕过去。
"小雨？"
那个声音像一道闪电击中她的脊背。十三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声音的质感，但此刻它穿透时光的屏障，直接唤醒了沉睡在她心底的所有记忆。
林小雨缓缓抬头，路灯的逆光中，她先看到的是一道修长的剪影，然后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明亮如初。
"陈...默？"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他向前一步，走进路灯的光圈里。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下颌线条更加坚毅，眼角有了细小的纹路，但那个笑容，那个微微向右歪的笑容，一点都没变。
"真的是你。"陈默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我下班过后，都会来看看老房子，想在这里遇到..."
林小雨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预料会是这样突然，这样毫无准备。她的视线扫过陈默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心脏猛地一缩。
"你...什么时候结婚了?"这句话脱口而出，她立刻后悔了。
陈默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看了看林小雨手中的钥匙："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嗯。"她点点头，突然想起包里的信，"我找到了你的信。橘子脖子上的那封。"
陈默的表情凝固了："我曾经无数次的希望你快点看到，心里又怕你看。矛盾的自己？"
林小雨苦笑，"结果，十三年后的今天才看到了，陈默。十三年后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路灯下，陈默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伸手想碰林小雨的肩膀，又在半空中停住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不告而别，对不起….."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最终，陈默深吸一口气："能...陪我走走吗？就像以前一样。"
林小雨想拒绝，但身体却先于意识点了头。
他们沿着校园外围的围墙慢慢走着，这条路他们高中时走过无数次。陈默的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偶尔碰到林小雨的，又很快分开。
"还记得吗？"陈默突然指向围墙内的一处，"那个角落，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
林小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图书馆的灯光还亮着，透过窗户能看到几个埋头学习的身影。那个靠窗的角落，曾经是他们的专属座位。
"你指出我数学题做错了。"林小雨不自觉地微笑，"特别讨厌，我当时正为那道题头疼呢。"
"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和你说话。"陈默的声音很轻，"高一，元旦的迎新晚会，那天你弹完钢琴，我就想认识你了。"
林小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们继续向前走，经过音乐教室时，陈默停下脚步。透过窗户，能看到一架钢琴静静地立在教室中央。
"你记得吗？"陈默转向她，"你教我的第一首曲子。"
"《梦中的婚礼》。"林小雨脱口而出，"你学了两个星期才勉强能弹完。"
"后来我练得很熟了。"陈默突然拉住她的手，"来。"
不等她反应，陈默已经轻车熟路地找到侧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居然还是那把旧钥匙。门开了，他们悄悄溜进黑暗的音乐教室。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钢琴上铺了一层银纱。陈默坐在琴凳上，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抬头看着林小雨："想听吗？"
林小雨站在钢琴旁，心跳如鼓。陈默开始弹奏，是那首《梦中的婚礼》，比五年前流畅多了，但依然带着他特有的节奏感——总是会在某个小节放慢速度，像是在品味每一个音符。
音乐声中，林小雨的视线模糊了。她看到十七岁的陈默坐在同样的位置，笨拙地按着琴键，而她站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陈默的手停在琴键上没有移开。月光下，林小雨看到他眼角有泪光闪烁。
"对不起，小雨。"他的声音哽咽，"我应该亲自告诉你，应该确保你收到那封信...这些年，我..."
林小雨突然无法呼吸。她转身快步走出音乐教室，陈默紧随其后。夜风迎面吹来，带走了她脸上的泪水。
"别这样，陈默。"她背对着他说，"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我也过得很好。"
"是吗？"陈默转到她面前，"那你为什么今晚会来这里？"
林小雨语塞。远处传来钟楼的报时声，十点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陈默突然说，拉起她的手向校外的小公园跑去。林小雨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就像十三年前他们常常做的那样。
公园的长椅上，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在椅背上寻找着什么。终于，他停下来，指着两个刻得歪歪扭扭的字母："看，还在这里。"
"L&C"——林和陈的首字母，那是高二前的暑假他们一起刻下的。
"我们约定过，无论发生什么，二十五岁那年都要回到这里见面。"陈默轻声说，"我提前回来了，确没有见到你~"
林小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所有的委屈、不解、思念，在这一刻决堤。陈默轻轻抱住她，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依然是那股淡淡的松木香，但混合了北京干燥的风尘。
"我的婚姻是我母亲安排的~"陈默在她耳边低语，"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但我们..."
林小雨猛地推开他："别说了！"她擦干那时候钱不够，她的母亲是我母亲的闺蜜……"我不想知道这些。十三年了，陈默，我们都变了。"
"有些事永远不会变。"陈默固执地说，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是他们在高二那一年暑假，他们一起去旅行时拍的，是乔安娜帮他们拍的，两人站在海边，笑得没心没肺，。
林小雨看着照片，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她坐回长椅上，仰头看着星空："记得吗？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北极光。"
"我仍然可以。"陈默急切地说，"下个月就有极光最佳观测期，我..."
"陈默。"林小雨打断他，"你有家庭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两人之间。陈默沉默下来，低头看着手上的戒痕。
"送我回家吧。"林小雨站起身，"很晚了。"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这次没有牵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走到分岔路口时，陈默突然说："如果，没有婚礼，是不是可以改变结局?"
林小雨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这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陈默的声音坚定起来，"十三年前我被迫放弃了一切，包括你。现在我想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的话。"
林小雨转过身，看到路灯下陈默认真的表情。他还是那个少年，眼睛里盛着星光和希望。
"给我点时间，好吗？"她最终说，"我们都需要...适应这一切。"
陈默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的新号码，还有地址。这次，我保证不会消失。"
林小雨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阵电流般的触感。她迅速收回手，把名片塞进包里。
"晚安，陈默。"她轻声说，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走出十几步后，林小雨忍不住回头。陈默还站在原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他举起手轻轻挥了挥，就像十三年前他们每次分别时做的那样。
林小雨突然跑了起来，泪水在风中飘散。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是过去，是现在，还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有陈默的未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