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辰盯着手机屏幕,那条"别再联系了"的短信像一把刀插在胸口。三天了,许沉音讯全无,电话永远关机,学校里他的座位空空如也。而她的父母像监狱长一样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父亲甚至亲自接送她上下学。
"星辰,有人找你。"第四天午休时,班主任李老师叫住了她。
许星辰的心跳骤然加速,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办公室,却在看到来人时猛地刹住脚步——不是许沉,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
"你是许星辰?"女人上下打量着她,"我是松林社区卫生站的张护士。许沉让我转交这个给你。"
她递过一个信封,许星辰接过时手指微微发抖。信封很轻,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他还好吗?"许星辰小声问。
张护士叹了口气:"那孩子现在太难了。他爸肝昏迷进了医院,急需手术...许沉这几天到处筹钱,白天黑夜地打工。"她顿了顿,"他特意嘱咐我别告诉你这些,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许星辰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在哪家医院?"
"市三院肝病科,但你别——"
许星辰已经冲出了办公室,连书包都顾不上拿。她跑出校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市三院肝病科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疾病混杂的气味。许星辰一间间病房找过去,终于在尽头那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许沉坐在病床边,背影比记忆中瘦削了许多。病床上的男人形销骨立,腹部却肿胀如鼓,各种管子插在他身上,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许星辰轻轻敲了敲门。许沉转过头,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看到她的瞬间,他明显僵住了,随即快步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许星辰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可以帮忙..."
许沉摇摇头,眼神疲惫而决绝:"你帮不上。手术费二十万,后续治疗更贵...这不是你该承担的。"
"我可以向父母借..."
"然后呢?"许沉苦笑,"让你父母更看不起我?让你背负更多压力?"他伸手想擦去她的泪水,却在半空中停住,收了回去,"回去吧,星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许星辰固执地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我们'了。"许沉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说得很清楚了,到此为止。"
许星辰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你...你不可能是真心的。"
许沉别过脸,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我只是认清现实罢了。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星辰。你有大好前程,而我要照顾我爸,可能连高考都参加不了...何必互相拖累?"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许星辰抓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许沉猛地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以为我是谁?学校里那个装酷的许沉?弹钢琴的许沉?"他的声音越来越冷,"那都是假的。真实的我是什么样?一个为了钱什么都干的混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甩在旁边的椅子上:"看到没?这是我昨晚在地下赌场当打手赚的。这才是我,星辰。一个活在阴沟里的烂人!"
许星辰呆立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许沉的表情在说出这些话后瞬间崩溃,但他迅速转过身,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
"走吧..."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忘了我。"
许星辰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外面的天空开始下雨,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全身湿透,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了许沉家楼下。
那扇熟悉的窗户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许星辰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脸庞。她想起许沉喂猫时的温柔,想起他在天文台讲述星座故事时的专注,想起初雪中那个未完成的吻...那些瞬间的许沉才是真实的,而不是今天医院里那个说着绝情话的陌生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许星辰麻木地掏出来,是母亲的来电。她直接按了关机键,继续站在雨中,仿佛这样就能惩罚自己,或者惩罚整个世界。
雨越下越大,天色渐暗。许星辰终于挪动脚步,却不知该去哪里。回家?面对父母的责问和监视?回学校?书包和手机都没电了。最终,她走向了那个唯一能给她慰藉的地方——学校天文台。
天文台的钥匙她作为学生会主席一直随身带着。推开门,熟悉的星空穹顶笼罩着她,仿佛一个安全的茧。许星辰蜷缩在角落,终于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天文台里回荡,像是某种受伤的小兽。
不知哭了多久,她累得睡了过去。梦里,许沉站在远处向她伸出手,可她怎么也够不到...
"星辰!星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梦中惊醒。
许星辰睁开眼,看到林妙焦急的脸。天已经亮了,雨依然下个不停。
"你疯了吗?一整晚不回家!你爸妈报警了,全校都在找你!"林妙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担忧,"我猜你可能会在这里..."
许星辰木然地坐起来,全身酸痛。她这才注意到林妙身后站着面色铁青的父亲和哭红了眼的母亲。
"回家。"父亲只说了一个词,但里面的怒火让空气都凝固了。
接下来的三天,许星辰被软禁在家。父母没收了她的手机,切断了网络,甚至请了假在家看守她。第四天早晨,父亲宣布了一个决定:
"已经安排好了,下周转学到城西实验中学,毕业后直接去新加坡你姑姑那里。"
许星辰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什么?"
"这是为你好。"母亲试图解释,"你需要一个新的开始,远离那些...不良影响。"
"不良影响?"许星辰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们指许沉?一个拼命救自己父亲的人?一个靠打工养活自己的人?"
"够了!"父亲拍桌而起,"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逃学、夜不归宿、顶撞父母...全是认识他之后开始的!"
许星辰站起来,直视父亲的眼睛:"不,爸爸。真正的我刚刚才开始活过来。以前那个完美女儿只是个傀儡,一个你们想要的角色!许沉是唯一看到真实我的人..."
"啪!"一记耳光打断了她的发言。许星辰捂着脸,不敢相信父亲竟然打了她。
父亲似乎也震惊于自己的失控,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星辰..."
"我恨你们。"许星辰轻声说,转身上楼锁紧了房门。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哭泣。许星辰从书桌抽屉深处翻出一张备用SIM卡,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取下手机里的卡,换上这张没被父母知道的号码,颤抖着拨通了许沉的电话。
响了很久,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电话接通了。
"喂?"许沉的声音疲惫不堪。
听到他的声音,许星辰的泪水再次决堤:"是我..."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是急促的呼吸声:"星辰?你怎么...这个号码..."
"我被软禁了。"许星辰压低声音,"父母要送我出国...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许星辰几乎以为他挂断了。
"也许...这样最好。"许沉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不!"许星辰几乎喊出来,又赶紧压低声音,"我要见你,就现在。老地方,天文台。求你了..."
"星辰,我——"
"如果你不来,我就从学校逃走去流浪。"许星辰打断他,"我说到做到。"
没等他回答,她挂断电话,迅速收拾了一个小背包。窗外的雨小了些,她看了看表——下午三点,父母以为她在房间里学习,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会来检查。
许星辰轻轻推开窗户,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手臂。二楼不高,外墙有排水管和窗台可以借力。她深吸一口气,跨出了窗户。
雨水冰冷刺骨,攀爬时她的手指被粗糙的墙面磨得生疼,但她顾不上这些。落地时脚踝扭了一下,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但她咬牙忍住了。一瘸一拐地走向公交站,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
当许星辰湿透的身影出现在天文台门口时,里面空无一人。她的心沉了下去,但还是走进去,蜷缩在角落里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许沉始终没有出现。
"果然还是没来吗..."许星辰抱紧双膝,将脸埋进臂弯。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许沉站在门口,同样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呼吸急促像是跑来的。他的眼睛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你真的来了。"他的声音颤抖着,"我以为...是恶作剧..."
许星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怀抱。许沉僵硬了一瞬,然后紧紧抱住了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心跳透过湿冷的衣服传来,快得吓人。
"我不能..."许沉在她耳边低语,"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掉自己的未来..."
"没有你的未来,我不需要。"许星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我可以打工,可以申请奖学金..."
许沉痛苦地闭上眼睛:"你父母是对的,星辰。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照顾你?我爸的医药费...我不得不回到地下赌场工作...那种地方,那种人..."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不能让你卷入这样的生活。"
"那至少让我帮你!"许星辰抓住他的手,"我有一些积蓄,还可以募捐..."
许沉摇摇头,递过那张被雨水打湿的纸:"看这个。"
那是一份大学录取预通知,来自省城一所重点大学的艺术学院,专业是建筑设计。
"他们看了我的素描作品集,愿意破格提前录取。"许沉轻声说,"但条件是必须参加高考并达到一本线...而我爸的病情..."
许星辰瞪大眼睛:"这太棒了!你必须去!"
"怎么去?"许沉苦笑,"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还是带着他去上学?"
许星辰刚要说话,天文台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她的父亲站在门口,身后是两个学校保安,雨水从他们的雨衣上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滩滩水洼。
"果然在这里。"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许沉,我警告过你离我女儿远点。"
许星辰挡在许沉面前:"是我叫他来的!爸爸,你看看这个——"她抓起那张录取通知,"许沉被大学预录取了!他是有才华的,只是需要机会..."
父亲扫了一眼文件,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伪造文件很容易。就算真的,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转向许沉,眼中满是轻蔑,"你的爱只会毁了她的未来。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放手。"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许沉的心脏。许星辰看到他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变成一片死寂。
"您说得对。"许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许沉!"许星辰抓住他的手臂,"别听他的!"
许沉轻轻挣脱她的手,后退一步:"再见,星辰。"他的眼神变得陌生而疏远,"对了,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只是觉得逗弄好学生很有意思而已。现在游戏结束了。"
许星辰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说,"许沉扯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我只是玩玩而已,别当真。"
说完,他转身冲进雨中,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许星辰想追上去,却被父亲牢牢抓住。
"够了!"父亲厉声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许星辰瘫坐在地上,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混合着无声的泪水。那一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痛得无法呼吸。
父亲对保安使了个眼色:"送小姐回家。我去跟校长谈谈这个男生的处理问题。"
许星辰被扶起来,机械地跟着保安走向门外。雨还在下,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她回头看了一眼天文台,那里曾经装满星光和希望,现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而许沉站在远处的树影里,看着许星辰被带上车,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混合着雨水滴落。他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有那句无声的"对不起"消散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