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林间薄雾,在累精心编织的蛛丝屏障上跳跃,碎成点点温暖的金斑,落在我手臂上,只有微暖,再无灼痛。我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累,他苍白的面容被晨光柔化,纤长的睫毛低垂,专注地维持着那层隔绝伤害的网。空气里只有树叶的轻响和露珠滴落的声音。他那双**赤红如血玉般的眼眸**,此刻正全神贯注于指尖操控的蛛丝,流转着无机质却奇异专注的光泽。
“累…” 我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悸,更多的却是被这无声守护所撼动的暖流,“谢谢你。”
累的血眸终于从蛛丝网上抬起,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依旧缺乏明显的情绪波动,但不再是最初那种看物品般的空洞。他指尖微动,那张保护网如同被阳光融化的薄冰,瞬间消散无踪,只留下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波动。他没有回应我的道谢,只是默默收回了手,转身走向巢穴更深处,仿佛刚才那温柔又强大的守护从未发生。
但我知道,不一样了。手臂上残留的微暖触感,和他转身时那几乎捕捉不到的一丝…不自在?都告诉我,有什么东西在累冰封的心湖下,极其缓慢地融化着。
阳光逐渐变得强烈。那三个“家人”早已如同受惊的鼹鼠,缩进了巢穴最黑暗、最避光的角落,蜷缩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剩下麻木躯壳对阳光本能的恐惧。累也安静地靠坐在他的位置,闭目陷入沉寂,**血红的眼眸被眼帘遮盖,只余下苍白静谧的侧脸**。
我坐在累为我铺的厚厚叶子上,看着光斑移动。目光扫过巢穴边缘宽大叶片上凝结的晶莹晨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个念头悄然升起。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叶片旁,指尖轻轻拂过,一颗饱满圆润的露珠滚落掌心,折射出七彩光芒。纯净、剔透——就像累眼中那稍纵即逝的微光。
我捧着露珠,轻手轻脚走回累身边。他没有睁眼,但意识清醒。
“累,你看。” 我蹲下身,将手平举,声音放得极轻,“晨露,像不像藏在叶子上的星星?”
累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赤红的瞳孔**先是有些茫然,随即聚焦在我掌心那颗颤巍巍、折射着细碎光芒的水珠上。阳光透过露珠,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晃动的光斑。
他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研究的专注,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露珠的表面。
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蜷缩。露珠在我掌心滚动了一下。
“…凉。” 他低语,语气里带着一丝新奇。
“嗯,很清凉。” 我笑着点头,“而且很干净,对吧?”
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露珠上,没有回答,但那专注的**赤眸**本身就是答案。他似乎在思考这短暂存在又转瞬消失的美丽之物。
露珠蒸发,只留一点微湿的凉意。累的目光从我空空的掌心移开,重新闭上了眼睛。**血色的眼眸隐去。**
白天在静谧中流逝。夕阳余晖染红天际,累准时睁开**赤眸**。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我。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向森林深处,方向非比寻常。
我有些疑惑。那三个“家人”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麻木的眼神里只有更深的茫然和不解——累大人要去哪里?
没过多久,累的身影重新出现。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东西,苍白的指尖被夕阳镀上暖橘色。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摊开手掌。
几朵小小的、不知名的蓝色野花,静静躺在他掌心。花瓣细嫩,是雨后天空般纯净的蓝,在暮色中格外清新。花茎很短,显然是被仔细挑选、小心采摘下来的。
“……” 我彻底愣住了,心脏被温暖包裹。花?累特意去采花?
累似乎有些不自在,**赤红的眼眸**微微偏开,没有看我惊喜的脸,只是将手掌又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僵硬。
“给你的。”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冰冷命令感,多了一点生涩的尝试。
是因为露珠?还是“干净”、“星星”?或者…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姐姐”应该收到点什么?
无论如何,这束带着泥土芬芳的蓝花,比任何珍宝都珍贵。它承载着累第一次主动的、笨拙的、试图“给予”的心意。
巨大的喜悦和感动涌上心头。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接过稀世珍宝,从他冰冷的掌心接过了那几朵温软的蓝色小花。指尖相触的瞬间,感受到他极其细微地瑟缩了一下。
“好漂亮!” 我由衷赞叹,将花捧到鼻尖,笑容灿烂,“谢谢你,累!姐姐很喜欢!”
累的目光终于转回来,落在我洋溢着喜悦的脸上,又落在我捧着花的动作上。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但他**赤红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冷的血色湖泊,似乎被夕阳和我的笑容投下了一小片暖融融的光晕。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巡视领地。背影似乎少了几分沉重。
我将小花仔细放在干净的大叶子上,沐浴最后的霞光。
“哇…” 一个细若蚊呐、带着怯懦和惊讶的声音响起。
是“妹妹”!她不知何时偷偷挪近了些,睁着那双原本空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蓝花,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孩童般的惊叹和向往。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如此鲜活的表情!
我心中一动,朝她温和招手:“要过来看看吗?”
“妹妹”犹豫着,看了看累离开的方向,又看看蓝花,最终对美的向往战胜了恐惧。她一点点挪到我身边,蹲下身,着迷地看着花。
“它们…叫什么?” 她小声问,带着久违的好奇。
“我也不知道呢,” 我笑着摇头,“但是你看,它们小小的,蓝蓝的,像不像天空的碎片掉下来了?”
“妹妹”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在巢穴最深处的阴影里,“母亲”枯瘦的身体蜷缩着。她空洞的眼睛也看到了那几朵花,看到了“妹妹”脸上的笑。她的脸上没有嫉妒,只有更深、更沉的空洞和一种无法理解的茫然。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苔藓,不是因为愤怒,更像是一种长期恐惧压抑下的、无意识的机械动作。那束花和那抹笑,对她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遥远得让她连羡慕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更深的麻木和一丝本能的不安——变化,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