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唱过歌谣后,累开始对“声音”产生了微妙的兴趣。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偶尔会在我整理那些小收藏时,突然用手指轻敲某块石头的表面,聆听它发出的脆响。或是捏住一片薄薄的树叶,对着月光轻轻吹气,试图让它颤动出类似旋律的沙沙声。
他在寻找歌谣之外的“声音”。
某个雾气弥漫的夜晚,累带回了一样前所未有的东西——
一只粗糙的陶笛。
那是一只极其简陋的陶笛,表面布满裂痕,边缘甚至有些残缺,像是被人丢弃已久的遗物。但它依然完整,依然能吹响。
累将它递给我,赤红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期待的光芒。
“这是……给我的?”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抚过那些斑驳的裂痕。
累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陶笛上,仿佛在说:试试看。
我将陶笛凑到唇边,轻轻吹响——
一个沙哑却温暖的音符流淌而出,在寂静的蛛巢中回荡,惊起了栖息在树梢的夜鸟。
“妹妹”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睁大眼睛;“父亲”僵硬地转过头;而蜷缩在最深处的“母亲”,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累的睫毛轻轻颤动,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陶笛,仿佛要看清声音是如何诞生的。
我又吹了几个音符,不成调,却足够让累明白——**这是能创造歌谣的工具。
他的嘴角微微绷紧,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陶笛的边缘,然后收回手,转身走向巢穴深处。
但我知道,他记住了这一刻。
——
第二天,当晨光还未驱散夜雾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母亲”动了。
不是那种麻木的瑟缩,而是主动的、缓慢的移动。
她拖着枯瘦的身体,一点点爬向巢穴的边缘,爬向那片被晨露打湿的苔藓。然后,她伸出颤抖的手,摘下了一颗凝结在叶片上的露珠。
露珠在她掌心滚动,映着微弱的晨光,像一滴透明的泪。
她盯着那颗露珠看了很久,久到阳光开始变得强烈,久到露珠的边缘开始蒸发。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动作——
她将那颗露珠,轻轻按在了自己干裂的嘴唇上。
她在“喝”晨露。
不是出于饥渴,不是出于本能,而是……像在尝试某种早已遗忘的、“人类”才会做的事。
“妹妹”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了;“父亲”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波动;而我,站在原地,心脏狂跳,眼眶发热。
累站在阴影处,赤红的眼眸注视着这一切,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指尖的蛛丝无意识地缠绕、松开,又缠绕。
晨风吹过,那颗露珠最终从“母亲”的指缝间滑落,渗入泥土,消失无踪。
但那一瞬间,她干涸的眼角,似乎又有一道湿痕闪过。
比昨夜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