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伏尔加河不回答
本书标签: 现代  中俄混血  双男主     

逃亡

伏尔加河不回答

雪越下越大了。

季然的后背抵着安德烈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他们躲在圣瓦西里大教堂侧门的阴影处,安德烈的手掌紧捂着他的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带着蓝莓酱的甜腻气息。

"别出声。"安德烈用气音说,俄语词尾带着颤抖,"他们追来了。"

季然从缝隙里看到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跑过广场,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响。领头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路灯下反着冷光。

电击器。

他的胃部突然痉挛,喉头涌上青柠味的恶心感。五年前被按在诊疗床上的记忆像电流般窜过全身,季然不自觉地抓住安德烈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对方皮肤。

"数到三百。"安德烈突然说,嘴唇擦过他耳尖,"老规矩。"

这是他们高中时代的暗号。每次季然害怕时,安德烈就会让他数数,数到三百噩梦就会结束。十七岁那年被锁在器材室,他也是这样靠着安德烈的肩膀,在黑暗里数完整个下午。

"......二百九十七,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

"三百。"安德烈接上最后一声,松开捂住他的手,"走了。"

他们猫着腰穿过教堂后巷。安德烈在前方引路,银发上落满雪花,像撒了一把碎钻。季然盯着他后颈那颗红痣,突然想起波士顿的冬天——那时他总在深夜惊醒,梦见一个银发背影站在雪地里,脖颈后有颗朱砂似的痣。

"安德烈。"季然突然停下脚步。

前方的人转身,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霜。月光下他的轮廓像幅铅笔素描,每一笔都是季然在无数个浑噩日子里,用记忆反复临摹过的线条。

"我们私奔吧。"

雪似乎停了。

安德烈的表情凝固了。

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季然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他们挤在临水镇的小旅馆里,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季然光着脚踩在他膝盖上,指尖绕着两人头发打结:"毕业就私奔,去莫斯科好不好?"

而现在,季然站在莫斯科的雪夜里,又说了一遍。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安德烈声音沙哑。他伸手拂去季然肩上的雪,动作很轻,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

季然抓住他的手腕。安德烈的脉搏在他掌心下狂跳,频率和当年在小旅馆里一模一样。

"我知道。"季然向前一步,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上的冰晶,"我知道我妈派人跟踪我,知道她在我手机里装定位,知道波士顿那家诊所还在等我回去做'治疗'——"他的声音哽住了,"但我更知道,这五年你一直在找我。"

安德烈的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车票。季然抽出来看,是两张去摩尔曼斯克的夜班火车,发车时间是明天凌晨。票根上印着日期:2月14日。

他们初吻纪念日。

"你早就计划好了。"季然捏着车票的手在抖,"为什么不说?"

雪花落在安德烈的银发上,又慢慢融化。他的蓝眼睛在暗处呈现出一种深海般的颜色,季然在里面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

"我怕你......"安德烈喉结滚动,"怕你又一次忘记。"

季然突然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他的嘴唇早就被自己咬破了。安德烈僵了一秒,随即扣住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肋骨勒断。

远处传来警笛声。

他们喘息着分开时,季然发现安德烈哭了。泪水顺着混血儿深邃的轮廓滑下,在月光下像道银线。

"三百秒。"安德烈用拇指抹去他唇上的血渍,"给我三百秒解决他们。"

季然抓住他的衣领:"你疯了?他们带着电击器!"

安德烈突然笑了。他解开大衣纽扣,从内袋掏出一本破旧的素描本——那是季然高中时送他的生日礼物。翻开扉页,密密麻麻写满了俄文地址和电话号码。

"这五年,"安德烈轻声说,"我认识了不少'朋友'。"

他吹了声口哨。

阴影里突然走出三个彪形大汉,为首的络腮胡男人冲安德烈点头:"银狐,欠你的人情该还了。"

季然瞪大眼睛。安德烈——他记忆中那个会在美术室偷偷画他侧脸的少年——此刻正用流利的黑话与对方交谈,指尖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十七岁的季然,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嘴角带血。

"别弄出人命。"安德烈最后说,把照片塞进对方口袋,"尤其是那个戴珍珠耳环的女人——留给我。"安德烈转过头对着他的爱人露出灿烂的笑"走吧,Моя луна и снег。"

开往摩尔曼斯克的列车上,季然盯着窗外飞逝的雪原发呆。

安德烈正在包扎右手关节的伤口——那是他揍第一个保镖时留下的。血珠渗出来,在绷带上晕开小小的红点,像那年树屋里被草莓棒冰染红的纸巾。

"疼吗?"季然问。

安德烈摇头,银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比电击轻。"

季然突然抢过绷带。他低头包扎的动作很笨拙,睫毛在灯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安德烈注视着他发顶的旋,想起波士顿公寓楼下那些雪夜——他站在街对面,看着季然吞下抗抑郁药,然后对着空气练习微笑。

"为什么是摩尔曼斯克?"季然突然问。

安德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两枚崭新的素银戒指,内圈刻着"A&R ♡"。

"北极圈最后一个邮局。"他轻声说,"可以在护照上盖极光印章。"

季然想起十八岁那年,他们挤在临水镇网吧查资料,屏幕蓝光映着两张年轻的脸。"以后私奔要去能看到极光的地方,"当时的自己这样说,"在雪地里结婚,让北极熊当证婚人。"

列车突然摇晃。戒指盒掉在地上,安德烈弯腰去捡,后颈的衣领滑落,露出狰狞的疤痕——那是电击治疗仪的电极烧伤。

季然的指尖悬在半空。

"疼吗?"他又问了一遍,这次指的是那些伤。

安德烈直起身,把其中一枚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现在不疼了。"

车窗外,极光开始在天幕上蜿蜒。青绿色的光带像教堂彩窗的投影,又像诊疗室里跳动的脑电波。季然突然扑过去吻他,牙齿磕到嘴唇也顾不上。

"数到三。"他在接吻间隙喘息着说,"就带我走。"

安德烈抱紧他,声音闷在对方肩窝里:

"一、二......"

列车呼啸着驶向永夜之地。

【第九章·完】

上一章 暗号 伏尔加河不回答最新章节 下一章 雪与誓言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