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张逸风蹲在演武场边沿的石阶上啃馒头,一边嚼一边看掌门贴身侍从王执事从远处走来——脚步不紧不慢,袍角却沾着点湿漉漉的青苔碎屑,像是刚踩过谁家后山的烂泥地。
他没吭声,只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顺手拍了拍手上的渣。
这动作不是习惯,是信号。
藏在练武房顶瓦片后的苏悦立刻缩回头,不出声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张师兄早啊。”王执事笑呵呵地打招呼,声音温和得像刚泡开的菊花茶,“昨儿听说你去查地道了?辛苦辛苦。”
张逸风咧嘴一笑:“您更辛苦,大清早还巡查禁地呢。”
王执事脚步一顿,笑容没变,但眼珠子转得快了半拍:“哎呀,掌门吩咐的嘛,我这不也是尽忠职守?”
“哦?”张逸风站起身,拍拍裤子,“那您昨晚‘尽忠’的时候,是不是顺手捡了个小玩意儿?”
王执事脸上的笑僵了半秒,随即又活泛起来:“啥玩意儿?我不懂啊。”
“铜牌。”张逸风从怀里摸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晃了晃,“编号‘内务七三九’,背面刻个小眼睛——您说巧不巧,我今早在密室门口捡到这块,跟您腰带上挂的这块,简直像双胞胎。”
王执事脸色终于变了。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空了。
“你……你怎么会有……”
“我怎么会有?”张逸风往前一步,压低嗓音,“不如问你自己,怎么敢半夜溜进去换牌子?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把脏水泼我头上,就能蒙混过关?”
王执事嘴唇哆嗦着,眼神开始飘忽。
“掌门!”他猛地提高嗓门,转身就往议事殿跑,“掌门!张逸风私藏暗影组织信物,意图不轨!”
这一嗓子喊得整个玄剑派都安静了几息。
掌门闻声而出,眉头拧成疙瘩:“怎么回事?”
王执事扑通跪下,双手捧着那枚“被栽赃”的铜牌:“掌门明鉴!这是我在张逸风房门外捡到的!他昨夜潜入地道,定是与暗影勾结,想盗取剑冢秘密!”
掌门目光扫向张逸风。
后者没急着辩解,只是慢悠悠走到殿前石阶中央,站定。
“掌门,”他说,“如果我真通敌,现在该干嘛?”
掌门一愣。
“该跑啊。”张逸风摊手,“连夜卷铺盖滚蛋,还能留条命。我干嘛要回来?还带回一堆密信?”
王执事急了:“那是你故意装忠心!你——”
“嘘。”张逸风竖起一根手指,“别急,还有更精彩的。”
这时李宏宇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举着一张拓片:“掌门您看,这是我昨晚偷偷拓下的铜牌印记。这牌子原本在密室门口放得好好的,今早却出现在执事房抽屉里——谁换的?谁偷的?谁想让我背锅?”
掌门眼神冷了下来。
王执事额头冒汗,袖口那点青苔碎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你权限不够夜巡地道。”张逸风盯着他,“谁给你的钥匙?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暗影埋在掌门身边的钉子?”
“我不是!”王执事突然暴起,一把抓过旁边一名低阶弟子,反手扣住脖子,另一只手掏出匕首抵住对方咽喉,“你们都别动!不然我现在就割了他的喉咙!”
场面瞬间炸锅。
弟子们尖叫四散,长老们拔剑围拢,掌门厉喝:“住手!”
但没人敢上前。
王执事喘着粗气,眼神像困兽:“你们懂什么?长老不过是弃子!真正能解开剑冢封印的,是我!暗影答应我,只要打开那扇门,我就不再是伺候人的奴才,而是掌控整座山门的主人!”
张逸风没动,反而笑了。
“你傻啊。”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聊晚饭吃什么,“你以为你是棋手?你连棋子都不是——你是他们喂给我们的饵,专门用来试探我们有没有发现长老的局。”
王执事愣住:“你……你说啥?”
“长老故意暴露,就是为了让你这种人跳出来。”张逸风往前迈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以为你在演戏?其实你只是个配角,连台词都是别人写的。”
王执事脸色由红转青,再变紫。
“不可能……不可能!”他吼着,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他们答应我的!他们说只要我配合,就能——”
“就能当掌门?”张逸风摇头,“醒醒吧兄弟,你解不开封印。长老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能?”
王执事眼神涣散,像是被戳破的气球。
但他下一秒突然狞笑起来,贴着人质耳朵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极轻,却让那弟子瞬间脸色煞白。
张逸风耳朵尖,听清了。
三个字:
“不止我。”
然后王执事猛地拽着人质往后退,直冲演武场高台——那是离剑冢最近的地方。
“让开!”他嘶吼,“不然我现在就——”
张逸风没追,反而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片落叶。
他轻轻吹了口气,叶子打着旋儿飞出去,正巧落在王执事刚才跪过的位置。
那里,有一小撮没擦干净的青苔碎屑,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绿。
就像一只半睁的眼睛,正盯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