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那诡异的寂静仿佛还萦绕在三人周围,紧接着,停了三息的风又缓缓吹起。
张逸风没动,手指还搭在剑柄上,眼神却从窗外那片山坳收了回来。他知道,刚才那根直插天际的黑烟不是警告,是确认——对方已经知道有人来了,而他们选择继续留痕,说明这盘棋还没下完,甚至,才刚开始。
“咱们不能在这儿耗着。”李宏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等他们布好局,咱们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得先看懂局。”苏悦翻开药本,指尖划过她昨夜画下的符号,“那道划痕太刻意,像是在模仿我们查案的习惯。可他们漏了一点——真正的痕迹,从来不会整齐得像抄作业。”
张逸风点头:“那就别跟着他们画的线走,咱们自己破。”
苏悦深吸一口气,把药本摊在桌上,从袖中取出一支细笔,蘸了点药水,在空白页上重新描摹那组符号。三角在外,五芒居中,内圈断裂,方向指北。
“我在逍遥谷翻过一本残卷,讲的是‘影针’入门前的引气仪式。”她边画边说,“这类古法标记,讲究‘形定气动’,三角代表起始方位,五芒是聚气节点,内圈残缺,意味着仪式未完成,但……已经启动。”
“啥意思?”李宏宇凑过来,“他们已经开始干坏事了?”
“差不多。”苏悦指着断裂处的角度,“这个缺口,和西北方向三十里外的‘幽渊洞’山势完全吻合。而且你们记得吗?驿站火坛的灰是干的,说明他们没点火——不是没来,是不需要。他们用的不是火信,是符引。”
“符引?”张逸风皱眉。
“一种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苏悦解释,“这种符引依托特定的气机波动触发,只要有人靠近含有符引的地方,残留的气机就会产生相应波动,就像钟摆被外力碰触一样,给施术者传递信号。”
“所以那道黑烟,是他们检测到波动后的回应?”张逸风明白了。
“对。”苏悦合上药本,“他们不是在藏,是在等。等有人触发这个系统。”
李宏宇挠头:“那咱们现在是当那个‘触发者’?”
“不然呢?”苏悦反问,“线索不会自己走完,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
张逸风沉默片刻,站起身:“那就走。但得按我们的节奏。”
三人收拾行装,沿着苏悦画出的路线图,向西北进发。
一路上,李宏宇还在嘀咕:“你说他们为啥非得搞这么复杂?直接打上门不就完了?”
“因为他们要的不是打,是‘启’。”苏悦走在中间,语气平静,“那符号叫‘启途引’,意思是开启某条隐秘路径。他们留这么多痕迹,不是为了引我们上当,是为了确保有人能看懂,能跟上来。”
“所以咱们不是猎人,是钥匙?”李宏宇咧嘴,“这活儿听着不太吉利。”
“钥匙也好,棋子也罢。”张逸风走在最前,“只要能打开门,谁在开门不重要。”
半日后,三人抵达幽渊洞外。
洞口半掩在乱石之间,藤蔓缠绕,像是多年无人踏足。可张逸风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地面,眉头一皱。
“有人刚来过。”他指着几块石头边缘的擦痕,“这些落石的移动痕迹是新的,而且排列太整齐,不像自然塌方。”
李宏宇正要往里闯,被张逸风一把拉住。
“别动。”他掏出震频仪,贴在洞壁上扫了一圈。屏幕微微震颤,显示出一段不规则的金属回声。
“里面有空腔,还有铁器。”张逸风低声,“不是天然洞穴,是改过的。”
“机关?”苏悦问。
“八成是。”张逸风拆下机关剑的护板,拧下几颗小螺丝,把铜片和磁石拼成一根细长探针,接入震频仪的输出端。
“我试试它的脾气。”
他把探针伸进洞口,轻轻敲击地面,模拟出一阵低频震动。
下一秒,洞内轰隆一声,一道石闸从上方猛然砸下,尘土飞扬,差点砸中探针。
“果然有触发机制。”张逸风收回探针,拍拍手,“他们知道有人会来,所以设了第一道关卡——不是杀人,是筛选。”
“筛选啥?”李宏宇咳嗽两声。
“筛选会不会动脑子的人。”张逸风走到石闸前,伸手摸了摸背面。
上面刻着半幅地图,线条古朴,和苏悦破译的符文风格一致,但多出一道蛇形标记,蜿蜒如藤。
“这标记不对劲。”苏悦凑近,“我在药理里没见过这种纹路,倒像是某种矿物结晶的生长轨迹。”
张逸风用剑尖刮了点粉末,放在光下看,微微泛蓝。
“不是石头。”他说,“是人工合成的。”
“谁会在山洞里搞这种东西?”李宏宇皱眉。
“想藏东西的人。”张逸风收起粉末,“或者,想启动什么东西的人。”
三人绕过石闸,继续深入。
洞内通道狭窄,空气沉闷,越往里走,地面越平整,明显经过人工打磨。张逸风走在最前,每一步都用探针轻点地面,避开可能的压力板。
突然,李宏宇脚下一沉。
“我靠!”
咔哒一声,两侧石壁瞬间喷出灰白色雾气。
“趴下!”苏悦大喊,一把将李宏宇拽倒,同时从药箱抓出一把淡黄色药粉,撒在两人周围。
雾气碰到药粉,发出轻微的“嗤嗤”声,颜色由灰转淡。
“是寒阴瘴。”苏悦迅速检查李宏宇呼吸,“混了点矿物粉,吸入多了会麻痹经脉。”
“我……头好晕……”李宏宇瘫在地上,眼神发散。
“别说话,闭气。”苏悦掏出解毒散塞进他嘴里,又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针,扎在他手腕几处穴位上。
张逸风蹲下,用震频仪扫了扫雾气扩散的方向,发现侧壁有几道细微的凹槽,像是用来导流的。
“这雾不是随便喷的。”他摸了摸凹槽边缘,“有设计,想把人逼往某个方向。”
“那就偏不往那儿走。”苏悦一边施针一边说,“你有办法清掉这雾吗?”
张逸风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一卷铜丝、两块磁石,又拆了机关剑的齿轮组,拼出一个简易导引装置。
“我试试把雾引到酸蚀槽里,再点火引爆气流。”
“你可别把自己炸飞。”李宏宇含糊地说。
“放心,我炸别人的时候都挺准的。”
他把铜丝一端接在磁石上,另一端伸进雾气最浓处,利用磁力引导雾气流向侧壁凹槽。等积聚到一定量,他掏出火折子,一点。
轰!
一声闷响,气流倒卷,雾气瞬间被抽空,通道中央清出一条安全路径。
“成了。”张逸风收起工具。
苏悦扶起李宏宇:“能走吗?”
“能。”李宏宇晃了晃脑袋,“就是腿还有点软。”
“再走两步就硬了。”张逸风往前走,“别停。”
三人穿过通道,抵达一处开阔平台。
墙上嵌着一块残碑,刚才爆炸震松了石缝,碑体掉落下来,露出背面八个字:
影启三重,血祭非终
字迹新旧交错,有的深,有的浅,像是不同时期被人补刻上去的。
“影启三重?”苏悦念了一遍,“这和‘启途引’有关联。”
“血祭非终……”李宏宇盯着那几个字,眼神忽然一凝,“这句我在魔宗禁典里见过。后面还有半句——‘轮回自续’。”
“什么意思?”张逸风问。
“意思是……”李宏宇声音低了下来,“他们要的不是一次性的仪式,是能反复启动的系统。”
张逸风看着残碑,陷入沉思:‘这洞很可能是个中转节点,他们留下的痕迹意在延续某种未竟之事。’
“那咱们现在是第几站?”李宏宇苦笑。
“不知道。”张逸风收起残碑碎片,“但既然来了,就得走完这一程。”
苏悦从药本上撕下一页,重新画下蛇形标记,又把残碑上的字迹拓印下来。
“这标记的走向,和符文的断裂方向形成闭环。”她低声说,“如果我没猜错,它指向洞穴深处某个核心区域。”
“核心区域有啥?”李宏宇问。
“不知道。”苏悦合上本子,“但‘三刻为限,过则反噬’——我在破译时发现符号残留的气机波动有周期性衰减,最多撑三个时辰。一旦过了时限,整个系统会自毁,或者……反向激活。”
“所以咱们得赶在三刻内找到关键点?”张逸风问。
“对。”苏悦点头,“不然,我们不只是打搅,是触发。”
张逸风看了看天色,估算时间:“还有两个半时辰。”
“那还等啥?”李宏宇活动了下手脚,“走呗。”
三人继续深入。
洞穴越走越窄,墙壁上的刻痕越来越多,全是那种蛇形标记,每隔一段就出现一次,像是某种计数。
张逸风忽然停下。
“怎么了?”苏悦问。
“地面。”他蹲下,手指划过石板接缝,“有轻微震动反馈,频率稳定,像是……机械运转。”
他取出震频仪,贴在地面。
屏幕上,波形规律跳动,间隔三秒一次,像心跳。
“不是天然的。”他说,“这底下有东西在转。”
“机关?”苏悦问。
“比机关复杂。”张逸风眯眼,“像是某种动力核心。”
李宏宇咧嘴:“那咱们是不是快到地方了?”
张逸风没回答,而是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节铜管,接上齿轮组和磁石,做成一个共振探测器。
他把探测器贴在墙上,轻轻敲击。
嗡——
整面墙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共鸣。
“空的。”他说,“后面有空间。”
苏悦伸手摸了摸墙面,忽然按住一块凸起的石头。
咔。
一声轻响,墙壁缓缓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阶梯尽头,幽光微闪。
张逸风站在入口,看了眼苏悦。
“你刚才说,三刻为限?”
“对。”
“那咱们的时间,刚好够走完这段路。”
他迈出第一步。
阶梯两侧的石灯忽然自燃,幽蓝色火焰静静燃烧,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符文,和废弃山寨里的符号一模一样,只是完整。
而最深处,一道石门紧闭,门中央,刻着一个完整的三重圈——三角、五芒、内圈圆满。
门缝边缘,渗出一丝极淡的蓝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