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向下延伸,潮湿的空气裹着铁锈味扑在脸上。张逸风走在最前,机关剑横在身侧,剑尖轻点地面,每踏一步都听着回音有没有异常。刚才那扇门闭合时的震动还在头顶嗡嗡作响,像有根铁丝在脑仁里来回拉扯。
“这台阶……走不到头?”李宏宇喘着气,扶了扶黑袍领口。刚才那一掌耗得狠,邪劲在经脉里打转,现在连站稳都费劲。
“别废话,跟紧。”张逸风没回头,只把剑柄往下一压,陨铁层轻微震颤,反馈出前方三丈内没有金属机关。他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会踩上自爆阵。
苏悦走在最后,手指一直贴着袖口内侧,那里藏着一小撮显影药粉。她没说,也没人问。有些事,现在说只会乱心。
阶梯尽头是一间狭室,比之前的密室小一半,四壁嵌着暗绿色石块,微光映得人脸发青。正中央摆着个铜匣,盖子半开,里面躺着几页焦黄的纸。
“又来?”李宏宇翻了个白眼,“你们暗影组织能不能换个藏东西的套路?非得搞得跟祖传秘方似的。”
“这不是他们的风格。”张逸风蹲下,用剑尖挑开一页纸角,“笔迹太规整,像是正式文书。而且……”他凑近,“这纸是官坊特供,带暗纹水印。”
苏悦凑过来,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药粉,吹在纸上。白雾散开,原本空白的边角浮现出几行小字:
“三十七年冬,影启初试,借正道气运为引,血祭三百,门内弟子自愿奉身。”
她手指顿了顿。
“自愿?”李宏宇冷笑,“谁自愿被经脉倒灌、五脏炸裂?我见过那种死法,眼珠子都从眼眶里蹦出来。”
“重点不是自愿。”张逸风盯着那句“正道气运”,“他们在找能承载邪阵的体质——得是正统心法打底的,经脉纯净,气路稳定。普通人扛不住,魔修又太驳杂。”
苏悦忽然抬头:“上个月我救的那个玄剑派外门弟子……他昏迷时经脉走向,和卷轴上的逆贯图,几乎一样。”
空气一下子沉了。
李宏宇咧了咧嘴,没笑出来:“所以,他们早就开始试了?就在玄剑派眼皮底下?”
“不一定在玄剑派。”张逸风摇头,“但用的是玄剑派的路子。而且……”他指向纸页边缘,“这印泥颜色不对。松烟墨本该偏灰,这层红底,是掺了朱砂的仿品。”
“私刻的?”苏悦问。
“不止。”张逸风从怀里取出那半枚青铜钥匙,用剑尖轻轻一拨,钥匙底部的纹路与纸上印痕对齐——剑纹接蛇形,严丝合缝。
“有人拿玄剑派的印,盖在血祭文书上。”他声音很平,“而且不是一次,是多次。你看这印痕叠加的深度,至少用过七回。”
李宏宇猛地一拳砸在墙上:“赵天霸那老狗!我就知道他背后还有人!”
“不是血煞魔宗。”张逸风打断他,“这蛇形图腾,比魔宗的符文更老。我在逍遥谷的残卷里见过类似记载——‘古蛇门’,三百年前被正道围剿,说他们炼人魂、祭邪阵,后来整个门派被抹了名。”
苏悦皱眉:“可这信上写的是‘影历三十七年’……江湖通用历法,从来没这个年号。”
“影历。”张逸风低声重复,“不是江湖的,是暗影的历法。他们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邪教,是……一直存在的东西。”
李宏宇靠着墙滑坐在地,喘得更重了。邪功反噬的痛感一阵阵往上顶,眼前画面开始晃:火把、石台、跪着的人、滴血的刀。
他猛地闭眼,又睁开。
“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声音发虚,“不是我们闯进来发现了阴谋。是他们让我们看见的。”
张逸风没答话,低头检查铜匣内侧。指尖摸到一道刻痕,极细,像是有人用指甲划出来的。他掏出一块铜片,斜着反光一照——
“影启三重,借运成门。”
字迹和密室墙上的一模一样。
“叛徒长老的笔法。”苏悦轻声说,“可他要是实验品,为什么能留下这么多线索?”
“也许不是留下。”张逸风缓缓抬头,“是被允许留下。一种……记录。”
李宏宇干笑两声:“所以咱们现在是闯进人家档案室了?还是说,人家就等着我们来读这份‘工作总结’?”
“别废话了。”苏悦把几张纸按顺序摊开,手指在一处烧毁的角落摩挲,“这里还有内容,但烧得太狠,药粉撑不住显影。”
张逸风抽出机关剑,用陨铁剑尖轻轻触碰纸面。金属与残墨接触的瞬间,剑身微微一震,像是接收到某种频率。
“这纸……带灵性残留。”他眯眼,“不是普通墨,是混了魂粉写的。得用共振法读。”
他闭眼,手指在剑柄齿轮上快速拨动,调整频率。几秒后,剑尖嗡鸣,纸面焦黑处缓缓浮出几行字:
“三重影启,需三门气运交汇。
玄剑为基,蛇门为引,第三门……待定。
若成,可逆天改命,开影界之门。”
李宏宇瞪大眼:“三门?玄剑、蛇门,还有一个没露脸的?”
“他们要拉第三个门派下水。”苏悦声音发紧,“而且不是魔道,是正道。否则用不上‘气运’这种说法。”
张逸风盯着“待定”两个字,忽然问:“李宏宇,你在魔宗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三门共启’这类说法?”
李宏宇愣了下,摇头:“没。但……赵天霸有次喝多了,提过一句‘等第三把钥匙到位,咱们才算真翻身’。”
“钥匙?”张逸风眼神一凝。
“原话是‘血钥匙’。”李宏宇皱眉,“我当时以为是隐喻,说要杀够多少人才算数。”
苏悦忽然抬头:“卷轴上说‘血祭三百’,是人数,也是钥匙?”
“不。”张逸风缓缓站起身,“是人。三百个活人,就是三百把钥匙。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造钥匙。”
空气彻底冷了下来。
李宏宇想笑,结果咳出一口血。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他抹了把嘴角,“咱们是立刻回玄剑派报信,还是先查这第三门?”
“报信?”苏悦摇头,“拿这几张破纸去说掌门有人私刻印章、正道在搞人体实验?没人会信。反而可能被当成我们伪造证据,挑拨门派关系。”
“那等他们把第三门拉下水?”李宏宇瞪眼,“到时候影界一开,咱们连渣都不剩!”
“也不能就这么耗着。”苏悦看向张逸风,“你有主意?”
张逸风没说话,从机关剑里拆下一块芯片,接在铜匣边缘。芯片亮起微光,屏幕上跳出一串波动曲线。
“下面还有空间。”他指着波形,“至少五十个生命信号,规律移动,像是在轮值。”
“守卫?”李宏宇问。
“不像。”张逸风摇头,“节奏太整齐,像在走阵。而且……”他放大波形细节,“他们的呼吸频率,和卷轴上‘逆贯经脉’的图解,基本一致。”
苏悦倒吸一口冷气:“下面全是实验体?”
“或者……已经成了‘钥匙’。”张逸风收起芯片,“现在上报,等于打草惊蛇。下面那些人,可能立刻被灭口。”
“那怎么办?装没看见?”李宏宇急了。
“查。”张逸风把铜匣盖上,塞进怀里,“但得悄悄查。先确认第三门是谁,再找证据链。不能只靠这几张纸。”
李宏宇盯着他:“你不怕掌门被牵连?”
“怕。”张逸风点头,“但更怕我们一冲动,把整个玄剑派推进火坑。”
苏悦默默把显影药粉分成两份,一份收好,另一份悄悄塞进靴筒。
“走吧。”张逸风提起机关剑,“原路返回太危险,只能往下。”
李宏宇挣扎着站起来,黑袍下摆沾着血,一步一拖。
“你说下面那些人……”他忽然开口,“要是他们知道自己是钥匙,还会乖乖走阵吗?”
张逸风没回头,只把剑尖指向阶梯深处。
“等我们找到第三门的名字,就知道答案了。”
苏悦最后看了眼铜匣留下的印痕,袖口微动,一粒药粉无声滑落,粘在石缝里。
阶梯底部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某种仪式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