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风把那张背面写着小字的纸条折成四折，塞进贴身的布袋里。他没说话，只是抬脚踩碎了竹筒的残片，灰屑混着泥，被风卷走了一半。
苏悦蹲在芦苇根处，指尖捻了捻湿泥，忽然抬头：“我们得换个方向走。”
李宏宇正靠着枯树喘气，闻言翻了个白眼：“刚才不是说往北？玄剑派在北边，你师兄也在北边。”
“正因为他在北边，才不能直奔。”她拍了拍手，“掌门让我们‘切勿近山’，说明山里已经不干净。要是有人冒充接应，咱们一头撞进去，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逸风点头，从背后抽出机关剑，咔的一声拧动剑柄底部的齿轮。金属摩擦声清脆，像闹钟上紧了发条。“走黑脊外围，绕西线穿山。那边没人烟，但也少耳目。”
“野狼和毒蛇算不算耳目？”李宏宇嘀咕着，还是站起身，把黑袍裹紧了些。
三人没再停留，沿着河滩往西。太阳刚压山，影子拖得老长，踩在碎石上，像三根不肯倒的旗杆。
进山第二天，天刚亮，苏悦在李宏宇的旧药包夹层里摸出一颗蓝色药丸。标签只剩一角，隐约是个“逆”字。
“你什么时候藏的？”她举着药丸问。
“我没藏。”李宏宇皱眉，“我连这包药啥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张逸风接过药丸，对着光看了看，又凑近鼻尖闻了闻。“没毒，但有股子铁锈味。像是掺了陨铁粉。”
“陨铁？”苏悦一愣，“你那把剑不也是陨铁打的？”
“不一样。”他把药丸收进小铜盒，“这玩意儿炼过头了，像是强行把金属融进血肉里。你师兄经脉逆行……说不定就跟这个有关。”
李宏宇冷笑：“所以现在咱们不仅要查谁在背后搞鬼，还得当大夫？”
“你不当也得当。”张逸风把铜盒塞进怀里，“死人不会说话，活人会。只要他还活着，就能问出点东西。”
第三天傍晚，他们刚翻过一道石脊，前头林子突然炸出一阵低吼。七八头狼从灌木里冲出来，眼睛泛红，嘴角淌着黑涎，跑起来四肢僵直，像被线扯的木偶。
“不对劲。”苏悦迅速后退两步，从包袱里摸出两枚陶丸。
张逸风已经蹲下，从靴筒抽出三片陨铁薄片，插进地面裂缝，又掏出个铜壳小盒，拧动旋钮。盒上指针微微颤动。
“三步内震频匹配。”他低声说，“等它们踩进来。”
狼群扑到五步外，地面突然一震，三片陨铁同时弹起，撞出刺耳鸣响。狼群一滞，有两头直接翻倒，抽搐着口吐白沫。
“改良震波雷。”张逸风站起身，拍了拍手，“响一次震经脉，响两次断神识。它们撑不过第三下。”
可没等他再启动，林子深处又冲出一队人影。黑衣蒙面，手持短弩，弩箭尖泛着青光。
“毒弩。”苏悦把陶丸捏碎，烟雾腾起，“暗影制式，淬的是‘腐心散’。”
李宏宇啐了口唾沫：“这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别废话。”张逸风把机关剑横在身前，“你吸引火力，她放烟，我断弓弦。老规矩。”
李宏宇咧嘴一笑，黑袍一甩，脚下踏出残影，竟是把邪道步法改成了倒踩七星，迎着弩箭就冲了上去。箭矢擦身而过，钉进树干，木头立刻泛起黑斑。
苏悦趁机甩出三枚烟弹，灰雾弥漫。张逸风借着烟影贴地疾行，剑尖一挑，削断两把弩的弓弦。首领刚要后撤，他猛地跃起，机关剑在空中咔咔展开，齿轮咬合，剑刃如锯，直接卡进对方肩甲缝隙，一绞。
“啊——！”那人惨叫，弩脱手落地。
其余人见势不妙，拖着伤者迅速退入林子。临走前，小头目回头怒吼：“你们逃不掉的！‘影眼’已睁！”
张逸风没追，只是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皱成个“川”字。
苏悦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断弩：“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不是知道。”李宏宇喘着气，擦掉额角的汗，“是有人告诉他们。”
“掌门的信昨天才到，能知道的不超过三个人。”苏悦低声说，“除非……我们从渡口开始就被盯上了。”
张逸风蹲下，用剑尖拨开落叶，露出几道浅痕。“脚印，但不是人。爪底带锯齿，落地无声，像是……装了机关。”
“机械兽？”苏悦眯眼。
“不，是人。”张逸风摇头，“痕迹太规整，像刻意模仿野兽走路。这是高手，故意不留活口。”
李宏宇哼了声：“所以现在不光有明着杀的，还有暗里盯的。咱们这趟，真是热闹。”
“热闹才好。”张逸风站起身，把剑收回皮套，“人一多，话就多。话一多，总会漏风。”
当晚扎营，张逸风在营地四周布了七道机关。铜丝连着小铃，铃上涂了显影粉，只要有人触碰，粉末遇汗变蓝。
苏悦则在溪水下游撒了半包药粉。无色无味，但能在夜间让沾水的衣物泛出微蓝光。
“你这招，跟抓小偷似的。”李宏宇躺在石上，手里转着一枚铜钱。
“小偷也分三六九等。”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有的偷钱，有的偷命。咱们现在惹的，是后者。”
半夜，张逸风醒了。
他没睁眼，耳朵先动了动。火堆噼啪响，风从东面来，树叶摇得不急不缓。可溪水声……好像慢了半拍。
他缓缓坐起，借着火光扫了一圈。铃没响，但溪边一块石头上，有道湿痕，边缘泛着极淡的蓝。
他没出声，悄悄摸出机关剑，剑柄一拧，齿轮轻转，进入待发状态。
第二天一早，苏悦去溪边打水，回来时脸色变了。
“水里有药粉残留，但被人搅过。下游三丈处，有片布角沾了蓝光，像是被水冲下来的。”
李宏宇走过去看了看：“会不会是动物？”
“布是人织的。”她把布角摊开，“经纬太密，不是山民用的料子。”
张逸风从岩壁上揭下一片碎石，上面有道划痕，不深，但笔直，像是金属刮过。
“不是动物。”他说，“是人。而且……懂机关。”
“懂机关还来偷看？”李宏宇挠头，“有这本事，直接杀不就完了？”
“也许不想杀。”张逸风盯着那道痕，“也许只想确认我们是不是往那边走。”
“哪边？”
“黑脊深处。”他把碎石翻过来，另一面隐约有个刻痕——蛇形纹路，但蛇头多了一道横线，像是被刀划过。
苏悦凑近看：“这纹……跟掌门令符背面的‘蛇纹’像，但又不一样。”
“是仿的。”张逸风手指抚过那道横线，“真纹流畅，这道生硬。有人在冒充接应者，用假令引人上钩。”
李宏宇冷笑：“所以现在不光有‘影眼’，还有‘假蛇’？咱们这是进蜘蛛网了。”
“蜘蛛网也好。”张逸风把碎石收进怀里，“网再密，也得有丝连着。咱们顺着丝，就能找到洞口。”
第三夜，他们换了营地，选在一处断崖下的凹洞。张逸风在入口布了双重机关，苏悦在水源加了双倍药粉。
半夜，他忽然睁眼。
溪水声又慢了。
他没动，只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地面，三短一长。这是暗号，苏悦会懂。
片刻后，她悄无声息地靠过来，递来一片湿布，边缘泛蓝。
“有人过溪了。”她低声说，“速度快，但刻意压步。布角是黑的，像夜行衣。”
张逸风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枚铜盒，打开，倒出那颗蓝色药丸。他用小刀轻轻刮下一点粉末，撒进水壶，摇匀。
“明天，咱们走老路。”
“老路？”李宏宇不知何时也醒了，靠在洞壁上，“不是说要绕吗？”
“绕是真，走老路是假。”张逸风把水壶递给他，“你明天喝这个，然后故意说走错路了，要去东边找补给点。”
“东边？那边连棵树都没有。”
“正因为空，才像真的。”他笑了笑，“人最容易在荒地里犯迷糊。咱们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迷路了。”
李宏宇盯着水壶，半晌咧嘴：“你这招，比邪功还阴。”
“活命的招，不分阴阳。”
第四天清晨，他们收拾行装，故意在原地留下一堆假脚印，朝东而去。
走到半山腰，李宏宇突然停下，捂着胸口：“不对劲……这水有问题。”
张逸风扶住他：“怎么？”
“头晕，经脉发烫……跟那天邪功反噬似的。”
苏悦立刻掏出银针，搭上他手腕：“脉象乱，但不是反噬。是中毒，慢性的，从昨晚就开始了。”
张逸风眼神一冷，看向李宏宇手中的水壶。
壶底还剩一点水，泛着极淡的蓝光。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山脊。
一道人影站在高处，衣角被风吹起，袖口一抹蓝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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