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风的靴子踩在碎石上,每走一步,脚心那道伤口就像被烧红的针来回穿刺。他没停下,也没吭声,只是把机关剑横在肩头,权当拐杖。身后,苏悦小跑两步跟上来,手里攥着半截布条。
“你再走,血就流干了。”她一把拽住他胳膊。
张逸风咧了下嘴,“那也得先找完再说。刚才那一战,赢的是阵法,不是真相。”
李宏宇从旁边废墟里探出头,黑袍上沾满灰,脸上却带着笑:“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倔。不过……这地方,还真有点东西。”
他指了指主殿塌了一半的地基,裂缝深处透出一丝微弱的蓝光,像是地底有盏灯没灭。
张逸风眯眼看了两秒,抬手敲了敲肩上的机关剑残骸。金属外壳早已变形,但核心模块还在震频。他调出最后一丝探测信号,波纹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断续的弧线。
“地下有空腔,结构完整。”他低声说,“不是天然的,是人造密室。”
苏悦皱眉:“这种地方,留着肯定有原因。”
“所以得进去。”张逸风把剑往地上一杵,整个人重心偏移,右腿几乎不受力。他喘了口气,“分三组,我、你、李宏宇,带人清外围。发现异常立刻鸣哨。”
“你先处理脚。”苏悦瞪他。
“等会儿。”他摆手,“现在最怕的是——我们以为赢了,其实只是掀了块遮羞布。”
话音落,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闷响,残垣断壁又塌了一角。烟尘扬起,像一场没下完的雪。
三人没再争,迅速分工。十分钟后,外围清完,无活口,无陷阱,只有几具焦黑的影玄卫尸体,经脉尽断,和黑袍人死状相似。
“不是自爆,是被抽干了。”李宏宇蹲下检查,“真气逆流,经络撕裂。这手法……我见过一次,在魔宗禁地深处。”
张逸风靠在断柱边,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说明这密室,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老。”
他示意李宏宇帮忙,两人合力把机关剑残余模块接上探测仪。信号一通,蓝光频率变了,像是在回应某种节奏。
“有机关。”张逸风眯眼,“门在下面。”
他们撬开地基石板,露出一道斜向下的阶梯,台阶边缘刻着古怪纹路,像是星图,又像是某种符阵。
苏悦掏出随身药粉,撒了一撮下去。粉末飘到半途,突然凝住,接着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
“气流不对劲。”她说,“这门在‘呼吸’。”
张逸风摸了摸纹路,指尖传来细微震动。“子午交替,阴阳共振……逍遥谷那老头教的奇门局,还真能用上。”
他转头看李宏宇:“你体内邪功阴重,站东侧,模拟子时阴气。我用机关剑导阳脉,引午时火劲。咱们对冲一次,看它开不开。”
李宏宇挑眉:“你确定?这玩意儿要是炸了,咱俩就是第一个祭品。”
“那就快点站位。”张逸风已经把剑插进地面凹槽,能量导流管接上,“数到三,一起发力。”
李宏宇耸肩,站定,双掌贴地。黑气从他经脉渗出,顺着纹路蔓延。张逸风这边,机关剑嗡鸣,阳脉能量被强行抽出,沿着另一条纹路逆流而上。
“一。”
“二。”
“三!”
两人同时催动。
刹那间,地面纹路全亮,星图旋转,中央石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咔”,缓缓下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冷风从下面涌出,带着一股陈年纸墨的味道。
“没毒。”苏悦用试纸测了测,“但有轻微精神压制,读久了会头晕。”
“那就轮着来。”张逸风率先走下台阶,李宏宇断后,苏悦居中。
密室不大,四壁刻满符文,正中央石台上,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古卷。材质说不上来,不像纸,也不像布,摸上去微温,像是有生命。
张逸风戴上苏悦递来的薄手套,小心取下。卷轴一入手,那股温热感更明显了,像是握着一块晒暖的石头。
“这字……谁认识?”李宏宇凑过来。
满卷蝌蚪状文字,弯弯曲曲,毫无规律,连基本的偏旁结构都没有。
苏悦摇头:“没见过,但某些笔画走向,和古医典里的‘灵篆’有点像,只是更原始。”
张逸风盯着看了几秒,忽然道:“这不是单纯的文字,是符文和语言的混合体。每一个字,可能都自带能量频率。”
“那怎么读?”李宏宇挠头。
“别硬看。”苏悦掏出一个小瓷瓶,“我调了镇神香丸的稀释液,含一口在嘴里,能压住精神反噬。咱们轮流,每刻钟换人,张逸风负责记符号规律。”
张逸风点头,把卷轴摊开在石台。三人围站,苏悦先上,含了药液,低头细看。不到半刻钟,她眉头一跳,立刻合眼后退。
“不行,第三行开始,字会‘动’,像是在脑子里爬。”
李宏宇接上,刚看了两眼,就“呸”地吐出口中药液:“这玩意儿跟我魔宗禁地那块残碑一个德行,看久了感觉有人在耳边念咒。”
轮到张逸风。他没急着看,先用机关剑残片在石台边缘划出符号对照表,把前两行拆解成独立单元。
“咱们用现代语言学逻辑来破。”他一边写一边说,“任何文字系统,都有基础音节或象形单元。这卷轴既然能流传下来,肯定有规律。”
他指着第一段:“这三个符号重复出现四次,位置都在句首,可能是‘天地’‘自然’这类起始词。”
苏悦眼睛一亮:“第二段结尾的波浪纹,和古医书里‘气’的符号很像!”
李宏宇突然一拍桌子:“等等!这个倒三角加点的符号——我在魔宗禁地见过!那是‘汇聚’的意思,用来标记地脉节点!”
三人对视一眼,迅速调整思路。
张逸风重新排列符号,苏悦对照古医典残本,李宏宇提供魔宗禁地碑文记忆。三股信息交汇,像拼图一块块嵌合。
三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密室里只剩一盏油灯。
张逸风抹了把脸,沙哑道:“试译一下。”
他念出第一句完整译文:“天地灵气汇聚之地,便是飞升之门开启之时。”
空气静了一瞬。
“飞升?”李宏宇愣住,“这玩意儿……还真有?”
苏悦声音轻得像风:“不是传说?是真能离开这个世界?”
张逸风没答,手指缓缓抚过那句译文。卷轴的温热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是在回应他。
“以前不信。”他低声道,“现在……信一半。”
“另一半呢?”苏悦问。
“另一半得看这门在哪儿。”他收起卷轴,塞进怀里,“而且,谁定的门?谁开的门?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李宏宇苦笑:“你一开口,希望立马变疑云。”
“希望本来就该带着刺。”张逸风撑着石台站起来,右脚刚落地,膝盖一软,整个人晃了晃。
苏悦赶紧扶住他:“你真该躺两天。”
“躺不了。”他咬牙站稳,“这卷轴一出,有人比我们更急着找答案。”
三人走出密室,阶梯上方的夜空已布满星子。联合军还在清理战场,玄剑派弟子搬运残骸,血煞魔宗的人沉默撤离,像一群影子。
张逸风站在废墟边缘,低头看了眼脚上的布条,血已经渗到外层,湿漉漉地贴在鞋底。
他抬头望天,云层缓缓移动,遮住半边星河。
“先活着回去。”他说。
风卷起残灰,拂过他怀里的古卷一角。那句“天地灵气汇聚之地”,在夜色中微微发烫。
他的手指还卡在卷轴边缘,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