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的剑柄又开始发滑,张逸风下意识攥紧,指腹蹭到一道新裂痕。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那扇刚刚闭合的青铜门突然“咯”地一响,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拧动。
紧接着,一只焦黑的手从门缝底下伸了出来。
五指扭曲,皮肉翻卷,指甲全被烧没了,可那手还在动,一寸寸往外爬,拖着半具焦尸。李宏宇的脸露出来时,眼眶空了一半,左耳只剩个血洞,但嘴唇居然还在动。
“门……必须开……”他喃喃着,膝盖一顶,整个人从地缝里弹了出来,直挺挺站起,动作僵得像被线扯的木偶。
玄剑派几个弟子立刻拔剑,刀锋对准他咽喉。
“别动手!”张逸风横跨一步,残剑往地上一划,剑尖带出一道弧线,正巧压住地砖下残留的磁石锁链。咔的一声,几根铁链猛地绷直,缠住李宏宇脚踝,把他下盘锁死。
可这家伙根本没停,脖子一梗,硬生生拖着铁链往前迈步,每一步都砸出火星。
“不对劲。”张逸风皱眉,“他刚才被吸进去的时候,是整个人没的,现在怎么还能出来?”
“不只是出来。”苏悦已经冲到近前,一把按住李宏宇肩膀,指尖搭上他颈侧脉门,脸色瞬间变了,“他心跳是倒着走的,经络里流的不是真气,是血煞魔宗的邪火!”
“邪火能撑这么久?”有人不信。
“不是他自己在撑。”她抬头,声音发紧,“是有人在用他的身体走路。”
李宏宇忽然咧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声音却像是从别人嘴里挤出来的:“杀了他们……献祭够了……门就能开……”
话没说完,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珠直勾勾盯住张逸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整个人往前一挣,铁链“嘣”地崩断一根。
苏悦没退,反而往前一送,三根银针瞬间扎进他肩井、天突、神庭三穴。
针尾一颤,李宏宇的动作顿时一滞,像是被按了暂停。
“他在挣扎。”她闭上眼,手指顺着银针探入气感,“经脉里有东西在爬,不是灵力,也不是毒……是活的。”
“还能探?”张逸风问。
“得用归藏针。”她睁开眼,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通体漆黑的细针,“逍遥谷主说过,这针能顺逆而行,但要是里头的东西反咬一口,我可能会被拖进他的识海。”
“你进去能活着回来吗?”
“不知道。”
“那别去。”
“可他还在里面。”她看着李宏宇扭曲的脸,“我听见他喊疼了,就在刚才,很轻的一声,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张逸风沉默两秒,忽然抬手,把残剑插回地面机关原位。
“咔。”
锁链再次震动,残存的七道铁索齐齐绷紧,形成一个半圆封锁圈,把李宏宇困在中间。
“给你十息。”他说,“我在外头守着,你要是十息没出来,我就斩链断针,把你拽回来。”
苏悦点头,深吸一口气,归藏针缓缓刺入李宏宇心口膻中穴。
她指尖刚触到针尾,整个人就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脸色瞬间发青。
张逸风盯着她,数着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第七息时,她嘴唇开始发紫,指甲泛黑。
第八息,她右手突然抽搐,指尖在空中乱抓,像是想写下什么。
张逸风刚要动手,她却猛地睁眼,一把抓住李宏宇衣领,声音发抖:“九幽控魂蛊!在他心窍里!这玩意儿会吃神志,只留一具听话的壳!”
李宏宇突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有人在掐他脖子。他双眼翻白,额角渗出黑血,嘴唇一张一合,这次的声音清晰得吓人:“……快……毁了它……别让它……也控制你们……”
“谁下的蛊?”张逸风追问。
“暗影……首领……用我们的血……在山谷就种下了……”他声音断断续续,“我不是……想背叛……我只是……太想活了……”
苏悦猛地拔出归藏针,反手将银针甩向张逸风:“你看针尖!”
他接住,借着残光一看——针尾附着一粒芝麻大小的黑卵,表面布满细密纹路,正微微跳动,像颗缩小的心脏。
“这纹路……”他眯眼,“和那天被我干掉的暗影杀手体内残留的毒囊一样。”
“不止一样。”苏悦喘着气,“是同一批炼制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自己选阵营——谁投靠他们,谁就被种蛊;谁反抗,谁就被当成叛徒剿灭。我们打来打去,不过是他们在背后牵线的木偶。”
玄剑派弟子哗然。
“那李师兄他……”
“他是受害者。”张逸风举起银针,让所有人都看见那颗蛊卵,“你们看清楚,这不是背叛,是谋杀。他们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好腾出手来开那扇门。”
血煞魔宗那边有人冷笑:“说得轻巧,他刚才可是一门心思要杀你们。”
“因为他脑子里已经没‘他’了。”张逸风回头盯着李宏宇,“只剩一个快被吃光的人,在拼命挣扎。”
李宏宇跪了下来,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救我……我不想……变成那个东西……”
苏悦红了眼,扑过去抱住他肩膀:“老李,我们在这儿,你不是一个人。”
“毁了它……”他抬起脸,黑血混着泪水往下淌,“求你们……动手……别等我……反过来杀你们……”
张逸风看了看苏悦,她轻轻点头。
他拔出残剑,剑尖对准李宏宇心口。
“老李。”他声音很轻,“你记得咱们刚穿过来那会儿吗?你说,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邪道正道都无所谓。”
李宏宇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
“可你现在选了最难的那条路。”张逸风说,“你宁可死,也不愿伤我们。这说明,你一直都在。”
剑尖缓缓压下。
李宏宇忽然抬手,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留遗憾……”
话音未落,他胸口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黑血从七窍喷出,那颗蛊卵在银针上“啪”地碎裂,化作一缕黑烟,转瞬消散。
他仰面倒下,手还抓着张逸风的腕子,却再也没了力气。
最后一刻,他嘴角动了动,终于扯出个笑。
苏悦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只是把他的手轻轻放平。
张逸风站起身,把残剑重新插回地面。
锁链还在嗡鸣,门缝已经彻底闭合,古卷上的“葬者万人”化为灰烬,只剩下一角残纸,写着半句“血祭九重”。
他低头看着李宏宇的脸,焦黑与血污之下,那笑容还挂着。
“你选错了路。”他轻声说,“但你最后,走回了自己。”
石室安静得能听见铁链的震颤。
苏悦忽然伸手,把归藏针插进地砖缝隙,针尾微微晃动,像是在测什么。
张逸风瞥了一眼:“还有动静?”
她没答,只是盯着那根针。
针尖,正对着门缝底部,缓缓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