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针还在地缝边上颤着,针尾微微偏转,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推着。苏悦盯着那根针,手指慢慢收拢,又松开,指甲边缘泛着青白。
张逸风低头看了眼残剑,剑柄上的裂痕比刚才深了,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撑开过。他没说话,只是把剑从机关原位拔出来,换了个角度重新插进地砖缝隙。咔的一声轻响,锁链的嗡鸣停了,密室里一下子安静得能听见针尖划过石缝的细响。
“它还在动。”苏悦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是灵气,是脉动……和刚才李宏宇爬出来时的节奏一样。”
张逸风蹲下身,指尖贴上地缝边缘。凉的,但底下有震动,三长一短,像心跳。
“门没死。”他说,“只是闭上了嘴。”
苏悦抬头,眼眶有点红,但眼神稳住了,“他说‘别留遗憾’……不是求我们救他,是求我们别停。”
张逸风点头,把残剑拔出来,转身走向石台。古卷的残页还在那儿,半句“血祭九重”歪歪扭扭地写着,墨迹像是干涸的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是之前在密室角落翻出来的《九渊录》,据说是上古修士留下的残本。
他把残页和册子并排铺开,手指顺着文字比对。突然,他停在一页夹角处,那儿有一行小字几乎被虫蛀了:“天梯九重,一重一祭,灵引为基,骨血为薪。”
“找到了。”他把书推给苏悦,“飞升不是走上去的,是‘开’上去的。每开一重,得有人把修为灌进去当引子。”
苏悦皱眉,“修为能当燃料烧?”
“不是烧,是‘倒灌’。”张逸风指着书页边缘的一幅简图,画的是人体经脉与地脉相连,“你看这儿,灵脉逆冲,真气从丹田反走督脉,逆流全身,最后从指尖灌入阵眼。相当于把自己的灵气当引火线,点着整条地脉。”
“那不是找死?”苏悦声音发紧,“经脉能受得了?”
“受不住。”张逸风指了指图上一处标注,“这儿写着‘三成修为为限’,意思是每开一重,得搭进去三成真气。多了,人就废了;少了,门不开。”
苏悦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去摸归藏针。她把针拔出来,轻轻插进《九渊录》的纸页,针尾微微晃动。
“有反应。”她低声说,“阵法还在呼吸……它在等。”
张逸风站起身,环视密室。墙上的符文虽然暗了,但有些角落还在微微发烫。他走过去,用残剑尖在石壁上划了几道,符文边缘立刻泛起一丝青光。
“我能改阵。”他说,“把古卷和《九渊录》的路线拼起来,重新定位第一关入口。”
“你身上有伤。”苏悦盯着他右臂,“刚才锁链反震,经脉已经撕了。”
“我知道。”他扯了扯袖子,露出小臂内侧一道紫红的印子,像是被烙铁烫过,“但总得有人试。”
苏悦没再劝。她从药囊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灰白色粉末,“镇络散,能压住血管痉挛,撑半个时辰。”
张逸风接过,直接倒进嘴里,干咽下去。苦得他皱了下眉,“你这药,能不能加点糖?”
“等你活着出来,我给你炖冰糖雪梨。”她把银针收进发髻,退到一旁。
张逸风走到石室中央,把残剑插进地面,剑身震动,七道磁石锁链缓缓升起,缠上墙上的符文节点。他闭眼,默念逍遥谷主教的奇门口诀,手指在空中虚划,引导灵气流向。
符文一盏盏亮起,地面开始浮现一道环形阵图,中央裂开一道细缝,涌出淡金色的气流。
“成了。”他睁开眼,“第一关,灵脉逆冲,现在开启。”
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丹田真气缓缓调动。镇络散的药效刚起,他立刻引导真气逆走督脉,经脊柱直冲头顶,再从指尖逼出,灌入地缝。
金色气流猛地一震,顺着他的手臂倒灌回来,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抽空。他咬牙撑住,额角青筋暴起,皮肤下泛起一层诡异的红。
“撑住!”苏悦盯着他脸色,“别让灵气倒灌进心脉!”
张逸风没应声,手指猛地点在自己肩井穴,强行截断一段乱流。可那股金气像是有意识,顺着经脉乱窜,突然在他左手小指炸开。
“噗”地一声,指尖血肉翻卷,一缕黑灰飘出。
“糟了!”苏悦扑过去,一把抓住他手腕,“你经脉里有杂质!是刚才锁链反震带进来的煞气!”
张逸风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没事……继续……”
话没说完,地缝里的金气突然暴涨,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烧上来,皮肤开始冒泡,像是被滚水烫过。他右手猛地一抖,残剑差点脱手。
“断!”苏悦大喊,银针瞬间扎进他后颈三处穴位,强行截断灵流。
金气戛然而止,地缝合拢,阵图熄灭。
张逸风瘫坐在地,喘得像跑了百里路。右臂从手腕到肘部,一片焦黑,指尖还在滴血。
苏悦立刻撕开衣袖,给他包扎,“你差点把自己炼成丹!”
“看来……不是谁都能上的。”他咧了咧嘴,疼得直抽气,“得先把体内杂质清了,不然灵气一逆,先把自己炸了。”
苏悦没接话,低头研究阵图残留的痕迹。突然,她伸手抠了抠地缝边缘,指甲缝里带出一点灰白粉末。
她拿到眼前一看,瞳孔一缩。
“这不是符灰。”她声音发颤,“是骨粉……人骨磨的。”
张逸风抬头,“你说什么?”
“阵法刻痕里嵌着骨粉。”她把粉末摊在掌心,“而且……是活人磨的。你看这纹理,还没完全钙化,说明磨的时候人还活着。”
张逸风沉默了。他盯着那点灰白,脑子里闪过《九渊录》上的那句“骨为薪”。
“所以……飞升之路,是拿活人修为当柴烧?”他低声说,“一重三成,九重……得废三个半人?”
“还不止。”苏悦翻开《九渊录》背面,那儿有一行极小的朱砂字:“九重开,骨为薪,魂不全者,终堕渊。”
“魂不全?”张逸风皱眉。
“意思是……没走完九重的人,神魂会碎在半路。”她抬头,“我们不是在飞升,是在闯一条吃人的路。”
张逸风盯着地缝,半晌没说话。最后,他慢慢撑着残剑站起来。
“那就轮着上。”他说,“一人一重,分着烧。总比一个人全扛了强。”
苏悦抬头看他,“你打算让谁先试?”
“我。”他指了指自己右臂,“伤是伤了,但经脉还能用。第二关,我来。”
“你刚废了一条手臂!”
“所以我才合适。”他笑了笑,“伤得明白,才知道怎么躲。”
苏悦还想说什么,张逸风已经走到阵图中央,重新把残剑插进地面。锁链再次升起,符文缓缓亮起。
“等等!”她突然喊,“刚才那人失控,不是因为经脉承受不住……是因为他体内有血煞功法残留,和阵法起了共鸣!”
张逸风回头,“你的意思是?”
“只有纯灵体能上。”她声音沉下来,“没修过邪功,没被蛊控,经脉干净的人,才能走这条路。”
张逸风眯了下眼。他看向密室角落,血煞魔宗那名投诚弟子正低头站着,脸色发白。
“你上。”张逸风说。
那人一愣,“我?”
“你没被种蛊,也没修过血蟒噬天那类邪功。”张逸风指了指阵图,“第二关,地火焚心,你要顶住火脉灼烧,引导灵气成型。能行,就上;不行,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那人咬了咬牙,“我上。”
阵图重新启动,金气涌出,顺着他的手臂倒灌。一开始还算平稳,可到了第三息,他额头突然冒黑汗,眼神开始涣散。
“不对!”苏悦大喊,“他体内有残留!是血煞魔宗的‘焚心诀’!”
张逸风猛地一扯残剑,剑身横拉,锁链“咔”地切断灵流通道。那人当场栽倒,嘴角溢出黑血。
苏悦冲过去探脉,脸色铁青,“再晚两息,他就爆了,灵气反噬会炸了整个阵眼。”
张逸风盯着那人的手,掌心有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被烙上去的。
“纯灵体……”他低声说,“看来,这条路,比我们想的还窄。”
密室里没人说话。远处,归藏针还插在地缝边,针尾微微颤动,像是在等下一个触碰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