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的手指刚从针尾收回,银针落在石台上叮的一声轻响。她喘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肩膀一松,差点栽下去。张逸风靠着石台边缘,右臂垂在身侧,布条早被血浸透,滴滴答答往下落,砸在符文上,留下一个个暗红斑点。
没人说话。
剩下的几个同伴瘫坐在地,有的靠着墙,有的直接趴在地上,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刚才那一关心魔试炼,不是打出来的,是熬出来的。熬到真气枯竭,熬到意识模糊,熬到连痛都感觉不到。
苏悦咬了咬舌尖,疼让她清醒了一瞬。她撑着地面,膝盖一软又跪了一下,再撑起来时,手已经摸到了张逸风的右臂。
“还流。”她声音哑得不像话,“得重新扎。”
她从袖子里翻出最后一包止血散,抖着手打开,直接拍上去。药粉刚沾血就冒起一股白烟,张逸风眉头都没动一下,只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你这人真是……”她低骂,“疼都不叫的?”
“叫了也没人替我疼。”他嗓音干涩,却还带着点笑,“不如省点力气。”
她没回嘴,一圈圈缠上新布条,手抖得厉害。最后一圈打结时,指尖一滑,针尖蹭过自己掌心,划出一道小口。血珠冒出来,她没管,只把针收进发髻。
就在这时,头顶的石穹忽然亮了。
不是火把那种光,也不是阵法运转时的灵光。那是一种温润的、流动的光,像是晨曦透过云层,又像月光照在湖面,缓缓荡开。光从穹顶尽头洒下来,映出一道虚影——门的形状。
有人猛地抬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那是什么?”
苏悦站起身,腿还在抖,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道门影。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张逸风没受伤的左臂。
“你看。”她声音轻得像在怕惊走什么,“那光……在动。”
张逸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道门影并非静止,而是随着光的流转微微起伏,像呼吸,又像在回应什么。残剑还在他脚边,剑身沾了血,可就在那光扫过的瞬间,剑尖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幻觉。”他说。
“谁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关?”旁边有人低吼,“刚才心魔都能变出我爹骂我,现在来个金光闪闪的门,谁信?”
张逸风没理他。他弯腰捡起残剑,剑柄沾了血,滑了一下,差点脱手。他换了个握法,用虎口卡住,一步步往前走。
每走一步,地上就多一个血印。
走到光边缘时,他停下,举起残剑,剑尖缓缓伸向那道门影。
剑尖触光的刹那,嗡的一声轻震,剑身符文突然亮起,和门影的光纹完全对上。灵气波动从地面传来,像脉搏一样,一下一下,真实得没法否认。
“是真的。”他说,回头看了眼众人,“门在这儿,路到头了。”
没人欢呼。
有人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手,有人死死攥着兵器,像是怕下一秒就得拼命。刚才那一关心魔,不是谁都能挺过来的。有人看见自己亲手害死同伴,有人看见自己跪着求敌人饶命,有人看见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最后死在异乡的泥地里。
可他们都走过来了。
张逸风没再说话,拄着剑继续往前。光越来越强,照在脸上,暖的。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不是杀意,不是压迫,而是一种……审视。
就在他离门影还有三步时,地面符文突然全亮。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开了。
光门正前方,空气扭曲了一下,一道身影从光中走出。
高大,挺直,一袭素袍,面容看不清,可那股气息压下来,张逸风膝盖一弯,差点跪倒。他咬牙撑住,残剑拄地,手背上青筋暴起。
身后有人直接跪了下去,不是被压的,是本能。
那身影停下,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没说话,也没动。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关卡。
张逸风喘了口气,右臂的伤又裂了,血顺着布条往下滴。他没去管,而是突然开口:
“我们不是来抢的。”
声音不大,却稳。
他侧头,对苏悦点了下头。
苏悦会意,从怀里摸出那张古卷残页。纸边已经磨得发毛,上面全是他们一路留下的笔记、划痕、血迹。她双手捧着,往前走了一步,高高举起。
“我们走过机关,破过阵,斗过人,也斩过心魔。”张逸风继续说,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们有人死了,有人疯了,有人差点把自己烧干。可我们一直往前走。”
他顿了顿,残剑往地上一插,双手撑着剑柄,硬是把身子挺得更直。
“若这门要资格,我们拿命试过了。若这门要诚意,我们没一个人退。若这门要血……”
他忽然松开手,残剑独自立在地面,他自己双膝一弯,重重跪了下去。
额头几乎触地。
“我先来。”
苏悦没犹豫,跟着跪下,古卷残页仍举在身前。她手上有伤,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可她没擦,也没收。
一个,两个,剩下的同伴一个接一个跪下。
没人说话。
呼吸声、心跳声、血滴在地上的声音,混在一起。那股压迫感还在,可光门的波动却变了——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某种迟疑。
守护者抬起手。
掌心凝聚出一团光,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像一团被压缩的雷霆,随时会炸开。
张逸风没抬头,只把额头贴得更紧。
“若此门需血祭,我愿先死。”
苏悦的血滴在古卷上,晕开一个字——“问”。
光门轻轻震了一下。
守护者的手停在半空,那团光缓缓散去。
他低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许久,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从天地尽头传来:
“你们……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