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风落地时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半步。他没倒下，左手撑住地面，掌心传来一股温润的震动，像是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脉搏上。
他抬起头，眼前不再是那道金光滔天的门影，而是一片开阔的原野。天空呈淡金色，云层缓慢流动，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空气里飘着细小的光点，不刺眼，落在皮肤上有种轻微的酥麻感。
“还活着？”李宏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点喘，“我以为飞上去就得散架。”
张逸风没回头，只抬了抬左手，示意自己没事。右臂的布条还在渗血，但痛感已经钝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托着，不让它彻底爆发出来。
苏悦蹲在地上，正翻药囊。她的手有点抖，可动作没乱。她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青灰色药丸，分给身边两人。
“先吃这个，压压灵气反冲。”她说，“这儿的气太稠，像喝汤，一口气吸多了会呛到肺里。”
李宏宇接过药丸，皱眉：“你哪儿来的药材？”
“我自己配的。”她低头把最后一粒塞进嘴里，舌尖尝到一丝苦味，“路上攒的草根树皮，加点灵石粉末调的，效果差，但能顶一阵。”
张逸风吞下药丸，喉咙里立刻泛起一股清凉，胀痛的经脉像是被人轻轻捋顺了。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地势平坦，青石铺地，缝隙间长着发亮的苔藓。远处没有山，也没有树，只有几道低矮的雾墙悬浮在空中，颜色不断变幻。
“这不是普通地方。”他说，“地面有导灵纹路，和古卷里画的‘接引台’差不多。”
“意思是……我们真到了仙界？”李宏宇活动了下手腕，试着运了口气，脸色忽然变了，“我靠，功法转不动了！”
“别硬来。”苏悦提醒，“邪道术法在这里受压制，强行催动会伤神魂。”
“那我还打个屁啊。”李宏宇苦笑，“我现在跟普通人差不多。”
“不至于。”张逸风眯眼，“你的底子还在，只是换了个规则。就像……机械换了润滑油，得重新磨合。”
李宏宇咧嘴：“你还真啥都能比成机器。”
“因为机器讲理。”张逸风说着，蹲下身，用手指在石板上划了几道线，“这儿的能量流向稳定，说明不是随机生成的空间。有人设计过。”
苏悦看着他画的图，忽然轻声说：“你右臂的血……停了。”
张逸风一愣，低头看去。果然，布条不再渗红，伤口边缘甚至泛着淡淡的光晕。
“这地方自动疗伤？”李宏宇凑过来，“那咱是不是不用治了？躺着就行？”
“你想得美。”苏悦摇头，“是环境帮你稳住了伤势，不代表好了。就像锅盖压住沸腾的水，底下火还在烧。”
正说着，远处的雾墙突然晃了一下。
三人同时闭嘴，盯着那片区域。
雾墙缓缓分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那人穿白袍，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像是年轻或年老，脚步落处无声无息，连光点都不曾扰动。他走到离三人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停在苏悦怀里的古卷残页上。
李宏宇手一动，腰间的刀就要拔出来。
张逸风一把按住他手腕：“别动。”
“他谁啊？”李宏宇压低声音，“鬼还是人？”
“不知道。”张逸风盯着对方，“但他没攻击，也没藏形。既然能出现在这儿，大概率不是敌人。”
那人忽然开口，声音不响，却直接钻进脑子里：“你们，为何而来？”
张逸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求存，求知，也求一个出路。”
“凡人之愿，常以捷径为终。”那人淡淡道，“你们呢？”
苏悦把古卷抱紧了些，轻声说：“我们不想抄近路。我们只想走完该走的路。”
那人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点头。
“东方有地。”他说，“藏机缘，通真途。”
“在哪？”李宏宇急问。
那人没答，只是抬起手，指向天际。
三人顺着望去，只见云层深处，隐约有一道极细的金线贯穿东西，若隐若现，像是被人用笔尖轻轻划过天空。
“循光而行。”那人说完，身形开始变淡，如同被风吹散的烟。
“等等！”苏悦喊，“有没有危险？要准备什么？”
那人只剩下一个轮廓，声音也越来越远：“心正者生，妄行者亡。”
话音落，人已不见。
原地安静下来。
李宏宇挠头：“这就完了？一句谜语就走人？”
“不是谜语。”张逸风盯着那道金线，“是有意不说全。考验我们能不能自己判断。”
“那你判断出啥了？”李宏宇看向他。
“第一，这条路不能急。”张逸风说，“他特意强调‘心正’，说明快慢不重要，方向才重要。”
“第二，”苏悦接道，“他说‘通真途’，不是‘得力量’。重点可能不在提升实力，而在理解什么。”
李宏宇撇嘴：“听着像上课。”
“本来就是。”张逸风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碎石，在地上画起简易地图，“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入口区，安全，但资源有限。那道金线可能是唯一路径，也可能只是提示。”
“你要画路线图？”苏悦问。
“试试。”他说，“我在现代搞工程，最怕没图纸。哪怕是个草图，心里也有底。”
李宏宇哼笑：“你这人，到了仙界还改不了画图纸的毛病。”
“毛病救过你命。”张逸风头也不抬，“记得血煞谷那次？要不是提前画了陷阱分布，你现在早成肥料了。”
苏悦笑了下，从药囊里取出一根银针，插在地图东侧位置：“我标记一下方向。刚才那人出现前，这些光点流动的方向变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
张逸风看了一眼，点头：“对劲。我们可以结合气流、光点轨迹和金线角度，做个初步推演。”
“推演完呢？”李宏宇靠着石头坐下，“然后就走？”
“再等两天。”张逸风说，“你功法受限，我伤没好透，苏悦的药也快见底。在这儿休整，适应灵气，顺便看看这地方还有什么规律。”
“万一别人先到了呢？”李宏宇皱眉，“这么明显的线索，难保没人也听见了。”
“听见不等于听懂。”张逸风抬头，“而且，走得快不如走得稳。咱们吃过太多亏，都是因为急。”
苏悦点头：“我同意。至少先把身体调到最佳状态。仙界不杀人于刀下，可能杀人于无知。”
李宏宇叹了口气：“行吧，听你们的。反正我现在打不过你们俩。”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风很轻，吹得衣角微微摆动。
远处的雾墙又合上了，仿佛从未打开过。
张逸风仍在地上画着，指尖沾了点血，用来标记不确定区域。他的右手虽然不流血了，但五指仍有些僵，活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老旧的齿轮在转动。
苏悦看着他，忽然说：“你觉得……李博士说得对吗？”
“哪个李博士？”
“就是那个神秘人。”她顿了顿，“心正者生，妄行者亡。我们真的算心正吗？”
张逸风停下笔，抬头看她：“你说呢？”
她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古卷上的血迹。那些字迹在光照下微微发亮，像是在回应什么。
李宏宇忽然站起身，走到边缘一块石头上坐下，望着东方的天空。
“以前我觉得，力量才是根本。”他说，“现在才发现，光有力气，连路都看不清。”
张逸风笑了笑：“明白这点，就不算晚。”
他们没再说别的。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三人各自忙碌。张逸风继续完善地图，苏悦调配新药，李宏宇尝试用最基础的吐纳法吸收灵气，一点点重建内息。
太阳——如果那团悬在天顶的光能叫太阳的话——慢慢偏移。
影子拉长时，张逸风终于收工。
他把碎石扔到一边，活动了下肩膀。
“图完成了。”他说，“明天一早出发。”
苏悦走过来，看了一眼地图，点点头：“比例不太准，但关键节点都标了。”
“够用了。”张逸风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咱们不是来测绘的。”
李宏宇从石头上跳下来：“终于要动了？我都快在这儿长蘑菇了。”
“别急。”苏悦提醒，“这只是开始。”
张逸风望向东边。
那道金线依旧悬在云中，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始终未断。
他伸手摸了摸右臂的旧伤，低声说：“走吧，该上路了。”
三人背起行囊，面向东方站定。
风忽然大了些，吹起他们的衣角。
就在他们迈出第一步时，苏悦怀里的古卷突然颤了一下。
纸页无风自动，翻到中间一页。
那上面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一行小字：
“此去万里，唯信不可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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