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孟云渐把自己要辞职的决定告知了父母。
刚发完消息,视频通话提示音就应时响起。孟云渐接听后,屏幕里父母的脸挤在同一个镜头里,背景是家中书房——母亲的水培绿萝已经爬满了整个书架。
“大理?”父亲推了推眼镜,“我记得你小学写《我的理想》,说要当环游世界的摄影师。”
母亲突然凑近屏幕:“你跟着陆空辙?”
孟云渐喝着古树红茶泡的蜂蜜水,“嗯,他正好去办展览,可能是为了今年的亚洲艺术大奖。”说完,她有不住张了张了嘴,好似想要再做些解释来表明自己的决心,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要从哪开口。
母亲微微蹙了下眉,然后又不经意地舒展开,“不过妈妈想说,你不用担心收入,也不用为失去工作而后悔,人生就是一场冲动旅行。”但说出的话里好像有别有意味。
她转动着指北针:“妈,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我这也不是冲动……他说可以让我负责展览影像记录,算是工作合作。”顿了顿又补充,“而且我存了些钱。”
母亲突然正色:“孟云渐,你记不记得初中那次野外观星营?”
她当然记得。当时母亲以耽误学习为由反对,是父亲偷偷帮她签了同意书。结果那晚暴雨,是陆空辙把发烧的她背下山,在医院守到天亮。
“我现在还是觉得你冲动。”母亲语气软下来,“但既然是你认真做的决定...”她突然对镜头外喊,“老孟!把那个文件发给她!”
父亲的声音远远传来:“正在传——大理艺术圈的联系方式,还有几个青旅老板的电话。”
挂断前母亲突然说:“让空辙接电话。”
陆空辙正好来送热牛奶,本来打算送完就回自己的旅馆,闻言直接僵在原地。孟云渐把手机塞给他就逃向洗手间,关上门仍能听见母亲的声音含着少有的温柔:“...小辙啊她要是生病了...”
既日清晨,机场出发大厅的广播正在播报航班信息。孟云渐把辞职信拖进公司邮箱,光标在“发送”键上悬停许久。落地窗外,一架飞机正冲向积雨云间的光隙。
“可以帮我拿一下吗?”陆空辙突然递来他的登机牌,另一只手握着两杯咖啡,“无糖拿铁,加了你喜欢的肉桂粉。”
她接过咖啡,顺势按下发送键。公司logo在屏幕上旋转消失时,陆空辙忽然说:“李蔼淇刚发消息,说给我们留了能看到苍山全景的房间。”
“就是你说的那个开民宿的大学同学的女朋友?”
“嗯。”他抿了口咖啡,“叫陈楚农,是他设计和她男朋友一起设计的,屋顶有天文望远镜。”顿了顿,像是解释般补充,“你可能会喜欢那里的光影效果。”
登机口开始检票。孟云渐把指北针放进贴身口袋,金属贴着心跳的位置微微发烫。陆空辙拖着两人的行李走在前方,背影与当年那个帮她修相机的少年重叠又分离。
“对了,”他突然回头,“李蔼淇问要不要准备两间相邻的工作室。”
孟云渐点点头,假装没注意到他耳尖泛起的微红。她看着登机牌上“大理”两个字,第一次觉得迷茫也可以是种充满可能性的状态。
……………………
飞机降落在大理荒草坝机场时,孟云渐透过舷窗望出去,第一感觉是——小。
比起上海浦东机场那种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或是广州白云机场的繁忙现代,大理的机场更像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安静地躺在苍山与洱海之间的坝子上,仿佛是被天地遗忘却温柔珍藏的一枚纽扣。
跑道不算长,只有几架支线飞机停靠着,地勤人员戴着草帽,慢悠悠地拖着行李车走过;航站楼低矮而朴素,屋顶是灰蓝色的瓦片,带着一点白族建筑的飞檐翘角,但整体风格极其简约,没有现代机场那种玻璃幕墙的喧嚣感,反而更像是某个度假山庄的入口。
下飞机时,一阵干燥清爽的风迎面吹来,带着高原草木和泥土的气息。太阳偏西,光线斜斜地洒在地面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孟云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宽松的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深灰色的直筒牛仔裤,裤脚轻轻卷起,露出脚踝;脚上的帆布鞋已经不再新净,鞋头还沾着一点丽江古城的红泥土,那是前一晚在四方街踩过的遗迹。
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背包,肩带已经被磨得有点发白,包里装着她的相机、笔记本和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小瓶装着野花的玻璃瓶,是肖沁在丽江古城精心DIY地,虽然花已经干了,但颜色却依然鲜明。
陆空辙站在她旁边,一如既往的极简风。他穿着黑色棉质T恤,外面套着深灰色的薄款冲锋衣,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圆领;深卡其色的工装裤,裤腿规整地扎进一双棕色的登山靴里。背上的摄影包严丝合缝地贴合着脊背,肩带上的卡扣被他习惯性地扣在一起,看得出是个对细节极度敏感的人
他们没有多话,只是默契地取了行李,租了辆白色的SUV。陆空辙负责开车,孟云渐坐在副驾驶。车窗被摇下,风带着阳光的温度与草木的香气扑面而来,像一条轻柔的丝带,拂过人的耳廓。
“三个小时车程。” 陆空辙调整后视镜,语气平静,“你可以先睡会儿。”
孟云渐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举起相机对着洱海的方向拍了几张。
“不困,”她说,“想看看这一路,感觉和城市完全不一样。”
“嗯。”陆空辙没有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又张了张嘴,好像还要说些什么似的,但话语还没出口,就被车窗边的海风卷走,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