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粘稠。冰冷的露水凝结在麦芒上,闪烁着微弱而寒冷的光。小王子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内心的剧烈冲突而微微发抖,眼睑下带着浓重的阴影。爱丽丝那血淋淋的过往和左耳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如同冰冷的幽灵,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恐惧和对玫瑰的怀疑,像两条毒蛇,在他心里反复撕咬。
爱丽丝早已恢复了那副优雅疏离的姿态,仿佛昨夜那个在痛苦回忆中颤抖的灵魂只是小王子的一场噩梦。她银灰色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病态的满足感。
她踱步到离小王子稍远的一片稀疏灌木旁。这里背风,也远离小王子的视线。她从一块松动的石头下,小心翼翼地叼出一件东西——那是一根细长的、深褐色的、带着微微弧度的玫瑰刺。刺尖在晨光下闪烁着一点冰冷的光泽,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干涸的暗红色印记。
这根刺,是她几天前在B612星球的边缘地带“偶然”发现的。它不属于小王子那朵精心呵护的玫瑰,或许是某颗流浪的种子带来的野玫瑰的遗骸。但对爱丽丝来说,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是“玫瑰”的象征,是“脆弱羁绊”的具象,是……她需要征服的对象。
她叼着刺,走到一块相对平坦、布满细小砂砾的空地上。晨风掠过,带来远处麦田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低语。
爱丽丝将玫瑰刺轻轻放在地上。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微微阖上双眼,调整呼吸。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带着冰冷邪异气息的氛围,在她周身弥漫开来。她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而隐秘的献祭仪式。
内心OS:每日一课,保持清醒。用敌人的武器,铭刻我的誓言。
她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冻结的湖面。她低下头,伸出右前爪。银灰色的皮毛下,爪垫柔软而敏感。她凝视着那根冰冷的刺,然后用爪尖,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按在了刺尖之上。
嗤——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轻响。
锐利的刺尖瞬间刺破了柔软的爪垫皮肤。
一点殷红,如同最微小的罂粟花苞,在银灰色的毛发边缘悄然绽放。
痛感。
尖锐的、清晰的、冰冷的痛感,顺着神经末梢,如同一条冰冷的细线,瞬间刺入爱丽丝的意识深处。
“唔……”一声极轻的闷哼从她喉间溢出。但这痛楚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愉悦和清醒。
就是这种感觉。
这清晰的、完全由她自己掌控的痛楚!它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不是昨夜讲给小王子听的那个简化版本,而是更深沉、更黑暗、更令人窒息的真实!
冰冷的铁链缠绕脖颈的窒息感……
人类手掌从温柔抚摸变成粗暴撕扯的背叛……
耳廓被硬生生撕裂时那无法形容的、灵魂都被扯碎的剧痛……
还有被遗弃在黑暗宇宙中,那颗心被彻底冻结、只剩下无边恨意和虚无的绝望……
这些画面,这些感觉,在玫瑰刺带来的新鲜痛楚刺激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每一次回忆,都让那左耳的旧伤疤隐隐作痛,仿佛在共鸣。
然而,这一次,爱丽丝没有颤抖,没有恐惧。她稳稳地按着那根刺,让痛感持续着。这新鲜的、可控的痛,仿佛成为了她对抗那旧日噩梦的武器,一种奇异的锚点。
对,就是这样。 她内心冰冷地低语。记住这痛!记住这被撕裂、被背叛、被视作玩物的耻辱!这痛楚,就是力量!它让你清醒,让你强大,让你……永远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永远不会再交出那该死的、名为‘心’的弱点!
她开始移动爪子。
不是抽离,而是……刻划。
借着玫瑰刺的锐利,借着爪垫被刺破流出的那一点点温热血液作为墨汁,她在坚硬的、布满砂砾的地面上,缓慢而坚定地刻划起来。
她刻下的并非文字,而是两个极其抽象、充满扭曲线条的符号:
一个如同锁链缠绕心脏的图案: 象征着她对“驯服”本质的理解——控制、枷锁、制造弱点。这是她对小王子和玫瑰之间关系的诅咒,也是她自身想要施加于小王子的目标。
一个如同被撕裂的漩涡、中心是绝对空无的图案: 象征着她内心的终极归宿——虚无。一切联系终将归于尘土,唯有永恒的孤独和冰冷的计算才是宇宙的真理。这是她对小王子的“教导”终点,也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冰冷王座。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每一笔都伴随着爪垫被砂砾摩擦、被刺尖加深的痛楚。鲜血混着沙土,在符号的线条里凝结。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她正从这疼痛中汲取着一种病态的力量和……平静。
控制……
虚无……
控制……
虚无……
这两个符号在她心中反复回响,如同黑暗的祷文。每一次刻划,都像是在加固她内心的冰墙,将那最后一丝可能因小王子而产生的、名为“动摇”的微小裂隙彻底封死。
小王子的声音和身影在她意识边缘模糊地晃动。他湛蓝眼睛里的恐惧、同情、动摇……在爱丽丝此刻高度集中、被痛楚和黑暗符号占据的意识里,变得如此遥远而渺小,如同隔着厚厚的冰层看到的模糊影像。
他? 她内心冰冷地嗤笑,爪下的刻划却更加用力,符号的线条更深,渗入更多的血与沙。他不过是我证明“驯服”谎言的一个实验品,一个即将被虚无吞噬的……可怜虫罢了。他的眼泪,他的挣扎,最终都只会成为我王座下……最完美的装饰。
刻划完成。
两个扭曲、诡异、浸透着血污和沙砾的符号,冰冷地躺在地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爱丽丝缓缓抬起了爪子。爪垫上,新鲜的伤口还在渗出细小的血珠,混合着泥土,显得有些狰狞。那道旧伤疤似乎也因为这仪式的刺激,传来一阵阵细微的、熟悉的灼痛。
她低头,伸出舌尖,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冷酷的精准,舔舐掉爪垫上残留的血迹和污垢。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处理实验样本般的漠然。新鲜血液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与记忆中那被撕裂时的血腥味隐隐重合,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痛楚铭刻誓言,鲜血浇筑冰墙。控制与虚无,永恒的真理。 她内心默念着这黑暗的信条。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小王子不知何时醒了,正怯怯地、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看向她这边,目光落在了她沾着泥土和血迹的爪子上。
“爱丽丝……你的爪子?”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残留的恐惧和一丝本能的关心。
爱丽丝迅速地将那只受伤的爪子收拢到身下,用光滑的皮毛遮掩住。她抬起头,脸上瞬间恢复了那种完美无瑕的、带着一丝疏离的优雅微笑,仿佛刚才那个在血与痛中进行黑暗仪式的狐狸只是幻觉。
“没什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只是在晨间散步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了一下。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她站起身,银灰色的身影在初露的晨曦中显得挺拔而冰冷。她瞥了一眼地上那两个被她用爪子迅速拂乱、掩盖了大部分痕迹的符号,内心OS:完美的晨练。精神焕发。小王子,准备好迎接新一天的‘驯服’课程了吗?你的动摇……可是我最爱的早餐。
她优雅地甩了甩尾巴,仿佛拂去了所有的不适,迈步走向小王子,深邃的眼眸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被仪式巩固后的、更加坚不可摧的黑暗决心。那根带血的玫瑰刺,被她悄无声息地藏回了石头下,等待着下一次的“清醒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