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花瓣的飘落,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小王子心中仅存的、摇摇欲坠的支柱。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再也无法忍受,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束缚都在这一刻崩断!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挣脱了爱丽丝那无形压力的钳制,像一颗绝望的流星,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株正在走向彻底寂灭的玫瑰!
“Rose——!!!”
他的哭喊撕心裂肺,在空旷死寂的星球上显得格外凄厉。
然而,他的指尖甚至没能触碰到玫瑰那枯槁的叶片边缘。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冰冷、且带着绝对意志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冰墙,轰然出现在他面前!不,不仅仅是阻挡,更像是无数条冰冷滑腻的触手,瞬间缠绕上他的四肢、腰身、脖颈!小王子感觉自己像是撞进了一张由极寒蛛丝编织的大网,每一个挣扎的动作都被精准地预判和无情地扼制。这股力量将他整个人从地面上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停在距离玫瑰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我让你看,小王子。” 爱丽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近在咫尺,如同贴着耳廓吹拂的寒风。她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咏叹调,只剩下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纯粹的冷酷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看仔细。这是你的‘驯服’结出的唯一果实。逃避?是对这份‘杰作’的亵渎。”
小王子徒劳地挣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依然清晰地看到了——在他被强行悬停的视角下,玫瑰的死亡过程被残忍地放大了。
花托中央,那曾经孕育着娇嫩花瓣的核心,此刻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湿漉漉的深褐色。像是一个溃烂的伤口,正缓缓地、持续地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汁液——那是玫瑰最后残存的生命汁液,带着一种甜腻的腐败气息。这些粘稠的汁液缓慢地沿着弯折的花茎流淌下来,所过之处,加速了茎秆的腐烂,留下深色的、如同泪痕般的污迹。
就在这溃烂的核心上方,最后一片花瓣的蒂部,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是玫瑰之灵最后一丝挣扎,是她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是她对这个世界、对那个为她倾注了所有爱的小小王子,最后一声无声的告别。
这微弱的光芒,刺痛了小王子的眼睛,也深深刺痛了爱丽丝冰冷的核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嫉妒和扭曲快意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她不允许!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光”,哪怕只是垂死的微光,去玷污她精心导演的这场“真相”揭露!
“看见了吗?” 爱丽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尖锐,强行将小王子的注意力从那一丝微光上撕开,重新聚焦在那片溃烂的、流淌着污秽的核心上。“这就是你灵魂寄托的地方!一个注定腐烂、流脓、最终化为尘埃的空洞!你赋予它的意义,你为它流的泪,你跨越星辰的思念……换来的就是这个!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毫无价值的污秽!”
她的精神力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缠绕小王子的无形触手,狠狠注入他混乱不堪的意识海。无数充满恶意的画面碎片被强行塞入:玫瑰在他离开后迅速寻找新的“驯服者”的画面(尽管是她虚构的);玫瑰在无人照料下迅速枯萎、抱怨他无能的画面;玫瑰那尖锐的刺,在她虚构的场景中,不再是骄傲的防御,而是变成刺向他心脏的毒针……
“你的爱,是她的养分,也是她用来伤害你的武器!你的思念,是束缚她的锁链,更是她嘲笑你愚蠢的证据!现在,她解脱了!用这种最丑陋、最彻底的方式,向你证明了‘驯服’的本质——虚无!彻底的虚无!” 爱丽丝的声音如同魔咒,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冲击着小王子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就在这时,那花托核心处,最后一点微弱的金色光芒,在粘稠污血的包裹下,极其顽强地、又极其短暂地,再次闪烁了一下。这一次,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光芒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纯粹的悲伤和……某种无法磨灭的肯定。
小王子被强行灌输了无数恶毒画面的意识,在这一瞬间,被这微弱到极致的光芒短暂地刺穿。所有的幻象、所有的恶毒低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种超越了语言、超越了愤怒、甚至超越了绝望的、纯粹的、巨大的悲伤,如同宇宙初开的洪流,从他破碎的心核中轰然爆发出来!
那不是恨,不是爱丽丝期待的冷漠或算计,而是一种如同恒星寂灭般,沉重、浩瀚、无边无际的悲恸!这悲恸本身,竟形成了一道无形却无比强烈的冲击波!
“呃啊——!”
爱丽丝猝不及防!
当那股纯粹到极致、沉重到极致的悲伤之光从小王子身上爆发出来,狠狠撞上爱丽丝冰冷的精神力场时,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核心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恒星熔炉!一种久违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的灵魂!这剧痛并非来自物理攻击,而是源于一种本质上的冲突——她那用无数谎言和扭曲构筑的冰冷堡垒,被这最原始、最本真的情感光芒灼伤了!
更让她惊骇的是,伴随着这精神上的剧痛,她左耳上那道早已愈合、却象征着永恒耻辱和痛苦的陈旧伤疤,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钻心刺骨的、仿佛被烙铁烫穿的灼烧剧痛!那痛感如此真实、如此剧烈,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遥远的、充满背叛与绝望的噩梦时刻——那个被她用层层冰甲封存的、人类“驯服”后遗弃她的场景!那个让她发誓再也不要成为猎物,而要成为猎人的起点!
“不!!” 爱丽丝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和狂怒的嘶鸣。她银灰色的瞳孔因剧痛和精神冲击而剧烈收缩,优雅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近乎狰狞的裂痕。缠绕小王子的无形触手剧烈地波动、扭曲,力量瞬间紊乱!
小王子身上的束缚骤然一松,他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是蜷缩在那里,脸深深埋在尘土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悲恸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他怀中,那株玫瑰最后残留的一点枯枝败叶,在跌落时彻底碎裂,化作一捧毫无生机的灰烬,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
花托中央,那点微弱的金色光芒,在爆发了最后一次闪烁后,终于彻底熄灭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片死寂。玫瑰曾经存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点深褐色的污迹,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窒息的腐败甜腥。
爱丽丝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左耳伤疤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那不愿回首的过去。她看着蜷缩在尘埃里、被巨大悲伤吞噬的小王子,又看看那彻底化为虚无的玫瑰残骸。计划成功了?玫瑰死了,小王子的信念看似崩塌了。然而,预想中掌控一切的冰冷快感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那“悲伤之光”灼伤后的空洞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那光芒……那纯粹的悲伤……为什么……为什么它能伤到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滑腻感,如同毒蛇的鳞片擦过岩石,悄然出现在这片死寂的舞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