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厨房唯一那扇小窗户,在地上投下一块歪斜的光斑。爱丽丝和安娜塔莎翻箱倒柜,终于从母亲那个旧樟木箱子底刨出几件她们年轻时穿旧、款式过时,但料子还勉强能看的裙子。
“姐姐!你看这个!”安娜塔莎举起一条褪色的粉裙子,虽然裙边有点磨损,但上面还缀着些廉价的玻璃珠片,在光线下能闪出点微弱的光。
爱丽丝眼睛一亮,一把抢过来在自己身上比划:“哎呀!这个不错!虽然珠子掉了好几颗,颜色也旧得像隔夜粥,但总比没有强!”她又翻出一条墨绿色的旧绒布裙,领口有点歪,但颜色还算沉稳。
两人立刻来了精神,把辛德瑞拉赶到角落去刷一个积满陈年油垢的铜壶,然后兴高采烈地挤到那个唯一能模糊照出人影的金属水盆前。
“让我先试!我先找到的!”安娜塔莎嚷嚷着要去抢那条粉裙子。
“闭嘴!我是姐姐!我先试!”爱丽丝毫不客气地用胳膊肘把她挤开,把粉裙子往身上套。裙子有点紧,勒得她吸气,但她还是对着盆里扭曲的影子搔首弄姿,“看看!这颜色衬得我多娇嫩!这腰身,多纤细!虽然这料子扎得我皮肤痒。”
安娜塔莎气鼓鼓地抓起那条绿裙子往身上套,可惜她比爱丽丝胖些,裙子后背的扣子差点崩开。“哎呀!这什么破裙子!缩水了吧!”她抱怨道,但还是对着影子扭来扭去,试图找到最好看的角度。
两人叽叽喳喳,互相贬低又暗自较劲,把那个破水盆当成了皇家御用的穿衣镜。
角落里的辛德瑞拉,正用沙子和醋混合的糊状物,费力地擦洗着那个黑乎乎的铜壶。她低着头,努力忽视那边的喧闹,但那些欢快的(虽然内容刻薄)、关于裙子和美貌的讨论,还是像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
爱丽丝敏锐地注意到了辛德瑞拉那微不可查的停顿和微微侧向这边的耳朵。她嘴角一勾,机会来了。
她故意把声音拔高,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角落:“安娜塔莎,你看我这身怎么样?虽然裙子旧了点,但穿在我身上,是不是依然很有风采?这才叫天生的衣架子!有些人啊,就算给她穿上公主的礼服,也像是偷来的,浑身不自在,透着一股子穷酸气和笨拙劲儿!”
安娜塔莎立刻心领神会,大声附和:“就是就是!姐姐你穿什么都好看!不像有些人,天生就是灰堆里的命,穿什么都像抹布!还是沾了油渍洗不干净的那种!”
辛德瑞拉的肩膀缩了一下,擦洗铜壶的动作变得更加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爱琳娜还不满意,她提着那略显紧绷的裙摆,像只花蝴蝶一样(虽然更像一只肥硕的蛾子)转到了辛德瑞拉面前,挡住了那一点可怜的光线。
“哟,辛德瑞拉,抬头看看?”爱丽丝用一种极其浮夸的、带着恶趣味的语调说道,“看看什么才叫年轻姑娘该有的样子!虽然只是旧裙子,但穿在我们身上,那就是风采!就是气质!”
辛德瑞拉被迫抬起头,看着爱丽丝身上那件颜色陈旧、并不合身的裙子和安娜塔莎那件快要撑破的绿裙子。
爱丽丝上下打量着辛德瑞拉那身沾满油污和灰烬、颜色都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破布裙子,脸上露出一个极度夸张的嫌弃表情,她捏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恶臭。
“亲爱的,”她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像浸了毒汁的针,“告诉我,你身上这种独特的、深邃的、饱经风霜的灰色,是今年宫廷里最新的流行色吗?叫什么特别的名字?‘绝望主妇灰’?还是‘终身女仆限定灰’?”她围着辛德瑞拉转了一圈,啧啧有声,“嗯,仔细看看,这色泽,这质感,确实非常配你的气质呢!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哈哈哈!绝望主妇灰!”安娜塔莎爆发出刺耳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那条绿裙子崩开线。
辛德瑞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然后又涌上一股羞耻的血色。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原本可能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无地自容的难堪和剧烈的痛苦。她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那个脏兮兮的铜壶里。
羞辱完毕,爱丽丝心满意足地准备继续和安娜塔莎“欣赏”她们的旧裙子。忽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辛德瑞拉似乎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
哦?哭了?爱丽丝内心冷笑:哭点可真低。这才哪到哪。
她正准备再追加几句打击,厨房门被敲响了。是那个经常来收旧货的老约翰。
爱丽丝立刻切换模式,脸上堆起无奈又烦恼的笑容迎上去:“哎呀,是老约翰啊。今天有什么事儿吗?”
老约翰瞅了瞅屋里,目光在穿着旧裙子摆姿势的安娜塔莎和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辛德瑞拉身上扫过,憨厚地笑了笑:“杜苏拉小姐们这是要出门?”
“唉,出什么门啊!”爱丽丝立刻大倒苦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老约翰和辛德瑞拉都听清,“就是翻出几件旧衣服,自己看着玩罢了。您不知道,家里有个……唉,怎么说呢,就是见不得别人有点好东西。”
她故意瞟了辛德瑞拉一眼,压低了点声音,却又确保能被听见:“稍微穿件整齐点的衣服,就有人在一旁掉眼泪、甩脸子,好像我们欺负了她似的。好像我们穿件旧衣服都成了罪过!真是没办法,只能尽量躲着她点,免得刺激她那颗……嗯,脆弱又敏感的心。”
老约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同情地看了看爱丽丝,又疑惑地看了看角落里那个颤抖的背影。
“所以啊,”爱琳娜叹了口气,总结道,“我们平时哪敢打扮?哪敢买新衣服?就怕刺激到某些人,又闹出什么情绪来,不好收拾。这家啊,难当哦!”
老约翰拿着几个铜板走了,脑子里大概又塞满了关于杜苏拉家那个“嫉妒”、“脆弱”、“难搞”的继女的新素材。
打发走老约翰,爱丽丝的好心情又回来了。她和安娜塔莎终于决定不了哪条裙子更好看,于是决定轮流穿。
她们故意在厨房里走来走去,让那并不光鲜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灰尘,甚至“不小心”碰到辛德瑞拉刚擦干净一点的灶台边缘。
“哎呀,不好意思啊辛德瑞拉,”爱丽丝毫无诚意地道歉,“这旧裙子太长了,差点弄脏你刚擦的地方。不过反正你也要重新擦的,对吧?”
安娜塔莎则有样学样,提着那紧绷的绿裙子,像只骄傲的(胖)孔雀,在辛德瑞拉面前晃悠:“看看!这料子!虽然旧了,但摸起来还是比某些人身上那块抹布强多了!羡慕吗?嫉妒吗?可惜啊,你不配!”
辛德瑞拉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更加用力地擦着那个铜壶,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在它身上。铜壶表面被她擦得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爱丽丝看火候差不多了,决定进行最后的“精准打击”。
她走到辛德瑞拉面前,弯下腰,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足够让安娜塔莎和辛德瑞拉都听到的音量说:“知道为什么你只配穿灰衣服吗?因为灰色最能掩盖肮脏和失败。就像你这个人一样,灰扑扑的,不起眼,毫无价值,扔进灰堆里就找不着了。穿鲜艳衣服?那需要资本和自信的。你呢?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乖乖待在你的灰色世界里吧,这才是你的本分。”
说完,她直起身,欣赏着辛德瑞拉瞬间僵住的背影和那彻底垮下去的肩膀。
“走了,安娜塔莎,”爱丽丝招呼妹妹,“这里灰太大,别把我们好不容易翻出来的旧裙子也弄灰了。某些人啊,就是移动的灰尘制造机。”
两人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厨房,留下辛德瑞拉一个人对着那个被她擦得过分光亮、几乎能照出她此刻苍白绝望面容的铜壶。
晚上,爱丽丝心情颇好地准备睡觉前,又“例行公事”地去阁楼梯口听了听动静。
上面很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她想了想,故意提高声音对楼下喊:“母亲!您明天去教堂吗?记得穿那件体面点的斗篷!可别像某些人,整天灰头土脸,去教堂都怕熏着圣像!”
特曼妮夫人在楼下应了一声。
爱丽丝满意地准备回房,刚转身,却似乎听到阁楼上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小动物呜咽般的抽泣声,但很快又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
爱丽丝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哭了?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这眼泪流干,让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彻底粉碎。让她从里到外都认同自己只配得上“绝望主妇灰”。
她吹着口哨,心情愉悦地走向自己的房间。看来,这“色彩羞辱”和“价值否定”的效果,比单纯的体力压榨还要好得多。明天,或许可以再找点别的由头,继续巩固一下成果?比如,她的头发?或者她的举止?
总之,要把“你只配灰色,你一无是处”这个概念,牢牢钉死在她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