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廉价油脂和陈年污垢混合的闷浊气味。爱丽丝翘着腿,坐在唯一那把还算稳当的木椅上,手里捏着一小块昨天从子爵府送来的、已经有些干硬的苹果派,小口小口地啃着,像只挑剔的麻雀。
辛德瑞拉正跪在不远处,用一把钝刀和粗糙的沙粒,吭哧吭哧地刮着灶台上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厚重油垢。那活儿又脏又累,油垢顽固得像铁锈,冰冷的刀柄硌得她手心发红,沙粒常常崩到她脸上。
爱丽丝看着她那副狼狈又吃力的样子,心情莫名愉悦。她咽下嘴里那点甜腻的派,清了清嗓子,决定开启今天的“厨房哲学”讲座。
“辛德瑞拉,”她声音不高,却像锥子一样穿透厨房里沉闷的空气,“你知道人和人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辛德瑞拉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更用力地刮着油垢,发出刺耳的噪音,仿佛想用这声音盖过爱丽丝的话。
爱丽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不在于穿什么衣服,也不在于吃什么食物。在于这里,”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于脑子。更在于这里,”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于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她咬了一小口派,慢悠悠地嚼着:“就像这灶台,它的本分就是被烧热,用来做饭。要是它非想着自己是梳妆台,想着要摆满珠宝首饰,那不就是个笑话吗?结果就是被油烟熏得漆黑,被人拿沙子刮,一辈子待在厨房这个脏地方。”
辛德瑞拉的背脊僵硬了一下。
“再比如说老鼠,”爱丽丝话锋一转,眼睛意有所指地瞟向厨房那些阴暗的角落,声音提高了一些,仿佛不只是说给辛德瑞拉听,“天生就是钻阴沟、吃垃圾的命。要是哪只老鼠不安分,非想着要爬上餐桌,尝尝银盘子里的点心,那会是什么下场?”
她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响,把辛德瑞拉和角落里一只正在探头探脑的小老鼠都吓了一跳。那小老鼠嗖地一下缩回了墙洞。
“那就是被乱棍打死!或者被一脚踩成肉泥!”爱丽丝恶狠狠地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角落,“所以啊,有点自知之明,乖乖待在你们该待的地方,别到处乱爬乱窜,别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还能多活几天。要是敢痴心妄想,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这话明着是骂老鼠,但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像冷箭一样射向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刮擦灶台的动作明显变得慌乱和急促起来,钝刀好几次差点划到自己的手。
爱丽丝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继续悠哉地吃她的派。
安娜塔莎被厨房里的“热闹”吸引,揉着眼睛走进来,闻到苹果派残留的香味,立刻叫起来:“姐姐!你偷吃派!我也要!”
爱琳娜把最后一点派塞进嘴里,摊摊手:“没了。谁让你起这么晚。”
安娜塔莎气得跺脚,一眼看到正在干活的辛德瑞拉,立刻把气撒到她身上:“都怪你!扫把星!肯定是因为你在厨房,姐姐才不想待在这里吃派!”她完全忘了派是爱丽丝拿到厨房来吃的。
爱丽丝拉过安娜塔莎,指着辛德瑞拉,趁机进行“现场教学”:“妹妹,你来看看。这就叫认不清自己的本分。明明只配在灰堆里打滚,偏偏有时候眼神里还会露出点不该有的东西。这种啊,最可悲,也最可恶。”
安娜塔莎似懂非懂,但跟着点头:“对!可恶!”
辛德瑞拉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爱丽丝笑了笑,声音变得更加“语重心长”:“所以啊,我们让她干这些粗活重活,是在帮她,是在时刻提醒她,她是个什么人,该待在什么位置。这是在救她,免得她产生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最后摔得更惨,明白吗?”
安娜塔莎用力点头:“明白!姐姐真聪明!”
教训完妹妹,爱丽丝又把注意力放回辛德瑞拉身上。她发现墙角那个老鼠洞似乎又有细微的动静。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状似无意地踱步到那个墙洞附近,用脚尖踢了踢洞口的浮土,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洞里洞外都听清:“唉,这破洞,老是钻老鼠。看来得找点东西堵上才行。听说老鼠最怕黑猫和……烧红的铁钎?要是把它们堵在里面,用烟熏,或者直接一锅开水灌进去……啧啧,那场面……”
墙洞里的细微响动立刻消失了。
爱丽丝转过身,看到辛德瑞拉脸色苍白,正紧张地看着那个墙洞方向,手里的刮刀都忘了动。
“看什么看?”爱丽丝立刻把矛头对准她,“心疼你的‘小朋友’了?哦,我忘了,你们可能挺有共同语言的。都一样见不得光,都喜欢待在脏兮兮的地方。不过我可警告你,”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离那些脏东西远点!它们身上带着病菌,碰过的东西都不能要了!你要是敢偷偷拿厨房里的东西喂它们,或者跟它们厮混,弄脏了食物和餐具,害得我们生病……我就把你和它们一起扔出去!听见没有!”
辛德瑞拉猛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听见了。”
“大声点!没吃饭吗?”
“……听见了,爱丽丝小姐。”
一天的“哲学”熏陶和艰苦劳动终于接近尾声。辛德瑞拉终于把那片顽固的油垢刮掉了大半,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浑身沾满了油污和黑灰。
爱丽丝“验收”成果,用手指抹了一下灶台,撇撇嘴:“马马虎虎。看来你这脑子,光用嘴说还是不行,得多干点这种实实在在的体力活,才能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磨掉。”
她打了个哈欠:“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把这些垃圾收拾了,把地面擦干净,然后你就可以滚回你的阁楼了。”
辛德瑞拉默默地开始收拾残局。
爱丽丝准备离开厨房,经过那个老鼠洞时,她脚步停了一下。她总觉得,那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看着她,不是老鼠那种小豆眼,而是别的什么……更沉静的东西。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肯定是今天“演讲”太投入,产生错觉了。
她最后回头瞥了一眼辛德瑞拉。那女孩正背对着她,弯腰擦拭着地面,瘦弱的背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仿佛已经被那些“哲学”和劳作压垮了脊梁。
爱丽丝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吹灭油灯,走出了厨房。
就在厨房陷入黑暗的瞬间,她似乎听到,那个墙洞里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微弱魔力波动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