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邀请函像一颗毒苹果,彻底毒化了杜苏拉家的空气。接下来的两天,爱丽丝和安娜塔莎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她们翻箱倒柜,把每一件能称之为“裙子”的破布都抖落出来,对着那盆模糊的水盆影子比划争吵,尖叫声和傻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而辛德瑞拉,则成了她们兴奋剂作用下最好的玩具和宣泄对象。
“辛德瑞拉!你看这条裙子!虽然旧了点,但配上我的美貌,肯定能吸引王子!”安娜塔莎会故意提着一条颜色刺眼的旧裙子冲到正在劈柴的辛德瑞拉面前转圈,带起尘土扑她一脸。
爱丽丝则更精于“心理按摩”。她会在辛德瑞拉疲惫不堪地经过时,突然停下和安娜塔莎关于头饰的讨论,用一种极其“诚恳”的语气说:“唉,说起来,辛德瑞拉要是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也不算太难看?”她故意停顿,看着辛德瑞拉下意识停住的脚步和微微抬起的头,然后话锋猛地一转,毒液四溅,“——才怪!瞧瞧你这头发,像被老鼠啃过的鸟窝!这皮肤,粗糙得像砂纸!这身材,干瘪得像饿了三年的柴火棍!就算把全王国的珠宝堆在你身上,你也像偷穿了主人衣服的猴子!滑稽!可笑!”
每一次,她都能精准地捕捉到辛德瑞拉眼中那一点点因为前半句话而微弱亮起的光,然后再用后半句的冰水狠狠浇灭,欣赏着那光芒瞬间碎裂成绝望的灰烬。
舞会前夜,气氛更加诡异。爱丽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高明的钓手,而辛德瑞拉就是那条被诱饵撩拨得痛苦不堪、却又无力挣脱的鱼。她觉得是时候收线了,给她最后一击,让她彻底沉底。
她找到正在昏暗油灯下缝补一条旧衬裙的辛德瑞拉。那专注而疲惫的侧影,莫名让她觉得刺眼。
爱丽丝走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针线活扔到一边。辛德瑞拉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
“别弄这些没用的了,”爱丽丝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我们来谈谈正事。关于舞会。”
辛德瑞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爱丽丝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像毒蛇吐信,“你心里还存着那么一点点可悲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也许……只是也许……会有奇迹发生,让你也能去那个舞会,对吧?”
辛德瑞拉猛地摇头,嘴唇颤抖:“我没有……”
“闭嘴!听我说完!”爱丽丝厉声打断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让我来帮你彻底认清现实,省得你活在梦里痛苦。”
“首先,礼服。你有吗?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你母亲留下的那条旧裙子了吧?呵,那颜色褪得跟呕吐物似的,款式老得我祖母都嫌土!你指望穿着它进王宫?门口的侍卫会笑到肚子疼然后把你扔进护城河喂鱼!”
“其次,鞋子。你那双露脚趾的破布鞋?还是你打算光着脚去?王子看到你的脚,会不会以为是从哪个贫民窟跑出来的赤脚乞丐?赶紧捂住鼻子免得被熏倒!”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脸!”爱丽丝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辛德瑞拉的鼻子上,“看看你这张脸!灰扑扑,毫无血色,眼神畏缩,头发干枯得像稻草!你知道王子每天见到的是什么级别的美人吗?是皮肤像牛奶、嘴唇像玫瑰、头发像丝绸的贵族小姐!你站过去,就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秃毛丑小鸭!不,连丑小鸭都不如,丑小鸭还能变天鹅,你呢?你只能变老变丑,最后烂在厨房的灰堆里!”
辛德瑞拉的脸血色尽褪,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崩溃倒下。但爱丽丝还不满意,她要的是彻底击碎,不留一丝残骸。
她绕着辛德瑞拉走了一圈,继续进行她的“现实教育”。
“好,就算!就算奇迹发生,你穿上了华服,走进了王宫,”她的语气变得极其夸张,充满了讥讽,“然后呢?你会跳舞吗?你会行屈膝礼吗?你知道怎么用刀叉吗?你知道该怎么和贵族说话吗?你什么都不会!你只会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或者做出各种粗鲁可笑的动作,成为全场最大的笑话!”
“王子可能会出于好奇看你一眼,但那一眼里绝对只有惊讶、嫌弃和厌恶!他会想:‘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怪物?怎么混进我的舞会的?侍卫!快把她拖出去!’”
爱丽丝猛地停下脚步,盯着辛德瑞拉彻底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掷地有声地做出最终判决:“所以,死心吧。辛德瑞拉。舞会不属于你,王子不属于你,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从来都、也永远都不会属于你。你只配待在这里,待在阴暗、潮湿、充满油污和灰尘的地方。这就是你的命。认命吧。”
这番长达数分钟的、密集而恶毒的“精准打击”似乎终于起到了效果。辛德瑞拉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了。她不再颤抖,不再试图辩解,只是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空壳,缓缓地、无声地瘫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垂下去,长发散落,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爱丽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内心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满足感。看,这就是不切实际幻想的下场。彻底碾碎,不留余地。
她以为会看到眼泪,看到崩溃的哭泣,但辛德瑞拉没有。她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死寂得可怕。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爱丽丝心里隐隐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但很快就被胜利的快感淹没了。她冷哼一声,丢下一句:“把地擦干净,然后滚回你的阁楼去。明天舞会回来,还有一大堆活儿等着你呢。”
说完,她转身离开,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丝灰尘。
舞会当天,杜苏拉家鸡飞狗跳。爱丽丝和安娜塔莎为了那几件破旧裙子和自己有限的颜值争抢不休,大呼小叫。特曼妮夫人则努力试图维持一点表面的体面,焦头烂额。
没有人再多看辛德瑞拉一眼。她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干着活,劈柴、挑水、准备简单的食物……她的动作依旧麻木,眼神依旧空洞,仿佛昨天爱丽丝那番话真的把她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然而,在午后某一刻,当爱丽丝因为抢裙子差点和安娜塔莎打起来,愤怒地冲进厨房想找点东西泄愤时,她恰好看到辛德瑞拉正端着一盆脏水准备倒掉。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爱丽丝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辛德瑞拉低垂的侧脸。
没有眼泪,没有痛苦,甚至没有麻木。
那是一种极其异常的、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
仿佛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挣扎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爱丽丝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这反应……不对劲。这不像彻底认命,更像是一种……所有通道都被堵死后的、极致的寂静?
她心里那丝被忽略的不安突然再次冒头,而且变得更清晰了。
她把一个人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连幻想都碾碎了。那么,一个彻底绝望、一无所有的人……接下来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