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辛德瑞拉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件被撕扯剪碎、如同破布般的裙子,仿佛那是溺水之人抓着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早已被恶意碾断。
爱丽丝趾高气扬地离开后,并没有真正走远。她和安娜塔莎躲在厨房门外的阴影里,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听到那细微的哭声,安娜塔莎忍不住想偷笑,被爱丽丝一把捂住嘴。
“急什么?”爱丽丝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冷光,“好戏还没完呢。”
她心里那点不安并未完全消失。辛德瑞拉刚才那死寂般的平静和此刻抱着破裙子哭泣的执着,都让她觉得……不保险。光是毁掉裙子似乎还不够。万一这丫头片子绝望之下,真找出什么压箱底的、她们没发现的破布头拼凑一下呢?或者,更糟的是,万一她那种绝望又执着的模样,被什么不长眼的、心肠软的仆人看到呢?
不行。必须再加一道保险。要彻底、从物理上断绝她任何一丝穿着“裙子”走出家门的可能。
一个更阴损、更侮辱人的主意迅速在她脑海里成型。
爱丽丝整理了一下表情,脸上重新堆起那种假惺惺的、浮夸的“关切”。她示意安娜塔莎待在原地,自己一个人重新走进了厨房。
辛德瑞拉听到脚步声,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下意识地把怀里的破裙子抱得更紧,警惕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爱丽丝。
“唉,”爱丽丝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辛德瑞拉,刚才……姐姐和母亲妹妹也是太着急了,方式可能有点……过激。主要是你这裙子款式实在太老了,我们也是想帮你……”
她走到辛德瑞拉面前,目光落在裙子上,皱起眉,仿佛真的在为此烦恼:“可是这改得……确实有点……不太成功。这样穿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辛德瑞拉的眼神黯淡下去,嘴唇抿得紧紧的。
爱丽丝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灵光一闪”的表情:“对了!我记得我好像还有一件以前不要了的旧罩衫!虽然颜色普通了点,但好歹款式简单,比你这样……呃,要强一些。”她故意用嫌弃的眼神瞥了一眼那件破裙子。
辛德瑞拉眼中瞬间又燃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光彩,声音沙哑:“真……真的吗?”
“当然!”爱琳娜笑得无比“真诚”,“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好歹也是去王宫附近……呃,感受气氛嘛,总不能太丢人是不是?”她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转身快步走出厨房。
爱丽丝并没有回自己房间找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旧罩衫。她径直走向食品储藏柜,从最里面摸出一个小瓦罐。里面是她之前偷偷用捣烂的深色浆果(甚至可能加了点墨水)混合着浓稠糖浆调制的“特制深色果汁”,原本是想用来恶作剧或者弄脏某条看不顺眼的桌布,现在正好派上大用场。
她端着这罐颜色可疑、粘稠得近乎胶状的“果汁”,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好心”笑容,重新走进厨房。
“来,快试试!”她催促着,一边将瓦罐看似随意地放在灶台边缘,一边伸手去拿辛德瑞拉紧紧抱着的破裙子,“先把这件脱了吧,试试我那件……”
辛德瑞拉犹豫了一下,但或许是那“另一件衣服”的希望太过诱人,她最终还是缓慢地、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就在那件破裙子刚刚离开辛德瑞拉的怀抱,爱丽丝的手看似正要接住的瞬间——
“哎呀!”
爱丽丝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夸张的惊呼,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朝辛德瑞拉的方向一歪!她手中那个盛满深色粘稠液体的瓦罐瞬间脱手,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
“哐啷!啪嚓!”
瓦罐砸在辛德瑞拉刚刚松开的那件破裙子上,粘稠、深紫近黑的“果汁”如同恶毒的瀑布,瞬间倾泻而下,将整件裙子彻底淹没!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裙子从辛德瑞拉手中完全撞落,肮脏的液体四处飞溅,溅满了辛德瑞拉的围裙、手臂和脸颊。
那件本就残破的裙子,瞬间被染成了一团无法形容的、肮脏的、黏腻的深色污渍集合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形状。
时间仿佛凝固了。
辛德瑞拉彻底僵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团被可怕颜色吞噬、还在滴滴答答流淌着粘稠液体的东西,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她的脸上、手上,也沾满了点点紫黑的污渍,让她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
爱琳娜立刻稳住身形,脸上堆满了夸张的、毫无真诚可言的“惊慌”和“歉意”。
“哎呀!哎呀呀!对不起!对不起辛德瑞拉!”她手忙脚乱地试图去捡那团脏东西,手指立刻被染黑,她嫌恶地缩回手,在身上擦了擦,“我太不小心了!脚下滑了一下!这……这……哎呀!怎么全洒上去了!这颜色……这根本洗不掉了啊!”
她指着那团狼藉,语气里的“惋惜”虚假得令人作呕:“完了完了!这么好的……呃,我是说,你母亲留下的裙子……彻底毁了!这颜色……这黏糊糊的……唉!都怪我!都怪我!”
安娜塔莎这时也冲了进来,看到地上那团东西,立刻捏着鼻子大叫:“哇!什么味道!好恶心!像烂掉的莓果拌了泥巴!”
爱丽丝立刻把“责任”推了出去:“都怪这地!不平!害我绊了一下!也怪这裙子……可能它就不该被拿出来,晦气!”她最后那句嘀咕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人听见。
辛德瑞拉依旧一动不动。她没有哭,没有叫,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团东西一眼。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沾满污渍的手,看着那紫黑的颜色,然后,极其缓慢地,将目光移向还在喋喋不休表演着的爱丽丝。
那目光里,空无一物。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绝望。
是一种彻底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爱丽丝被那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怵,但很快又被成功的喜悦淹没。完美!计划通!这裙子彻底完了!抽象派污渍?不,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强压下嘴角的笑意,继续扮演着“闯了祸”的姐姐:“唉,真是……太对不起了辛德瑞拉。看来……这就是命吧。你可能……真的不适合穿裙子,也不适合去任何地方。”
她意有所指地说着,然后像是受不了那狼藉和气味似的,拉着安娜塔莎后退几步:“你快把这些收拾一下!弄得满地都是!恶心死了!收拾干净点!”
说完,她像是生怕沾上什么晦气一样,急匆匆地拉着妹妹离开了厨房,留下辛德瑞拉一个人,对着那一地狼藉,和那团被彻底玷污、再也无法辨认的“裙子”。
厨房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粘稠液体偶尔滴落的轻微声响。
辛德瑞拉缓缓蹲下身,没有去碰那团脏污的布料,只是看着自己手上那些紫黑的、仿佛象征着彻底毁灭的污渍。
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拢手指,将那些污渍紧紧攥在手心。
仿佛攥住了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绝望,和所有被践踏殆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