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曼妮夫人正就着昏暗的光线缝补一条旧裙子的腋下破口,闻言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地接话,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地窖角落那个矮筐里的,好像是去年剩下的,怕是都不太好了。挑拣起来也费工夫,不如先紧着窗台那几个新买的吃。”
爱丽丝瞬间心领神会。地窖角落那筐土豆确实快烂完了,但窗台根本没新土豆——那是特曼妮夫人暗示她,该去集市进行一场“以物易物”或者“极限砍价”了,顺便把那些快烂的土豆想办法处理掉(比如低价卖给更不挑的人家,或者干脆磨成粉掺进别的食物里)。
“也是,”爱丽丝点点头,语气“无奈”,“某些人手脚慢,脑子笨,让她挑拣烂土豆确实浪费功夫。算了,我明天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她这话既接了母亲的暗号,又顺便踩了辛德瑞拉一脚。
辛德瑞拉在厨房里默默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她永远插不上话、也听不懂弦外之音的“家庭决策”。
有时,是关于“体面”的维持。
爱丽丝对着水盆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烦躁地拨了拨头发:“这头发真是越来越干枯了!连点像样的头油都没有!”
特曼妮夫人会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用手指捻起爱丽丝的一缕发梢,仔细看了看,然后淡淡道:“后院的迷迭香长得不错,煮水晾凉了洗头,听说也能让头发顺滑些。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头油,但至少……闻着清爽。”
爱丽丝立刻明白——母亲这是在告诉她:第一,没钱买头油;第二,有不要钱的替代品(后院野生的迷迭香);第三,用了虽然寒酸,但能找个“闻着清爽”的借口挽尊。
“哼,也只能这样了。”爱丽丝撇撇嘴,装作不情愿地接受,“总比某些人一头稻草像个疯婆子强。”她总能找到角度把话题引到贬低辛德瑞拉身上,巩固家庭内部的“等级制度”。
她们最“心照不宣”的,自然是对辛德瑞拉这“特殊资源”的利用。
特曼妮夫人会看着空了大半的柴房,叹口气:“这天气,柴火烧得真快。眼看就要没了。”
爱丽丝会立刻接口,声音确保能传到厨房:“可不是嘛!某些人劈柴就像挠痒痒,一天劈不了几根,还不够她自己烤火的!看来明天得‘加加班’了,不然全家都得挨冻。”
这里的“加班”,意味着更繁重的劳动、更少的休息时间、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食物克扣——这一切,都在“全家利益”的大旗下,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特曼妮夫人从不直接命令辛德瑞干什么,她只需要点出“需求”或“困难”,爱丽丝自然会心领神会地去执行“压迫”,而她则保持着一个似乎只是“忧心家计”的、无奈的慈母形象。
偶尔,在极私下的时刻(比如一起清点那少得可怜的家用时),母女俩会有更直接的“战略”交流。
“外面关于那孩子的闲话,好像渐渐淡了。”特曼妮夫人会貌似无意地提起。
爱丽丝冷笑一声:“淡了才好。她最好彻底被遗忘在外面,永远只属于这个厨房。这样最‘安全’,也最‘有用’。”
特曼妮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说。她们都清楚,辛德瑞拉的价值就在于她的“隐形”和“可用”。她的名声越臭,越被外界遗忘,就越容易控制,越能安心为这个家奉献一切直至耗尽。
这种默契,这种在灰暗生活中用精明和冷硬维持的“体面”与“秩序”,是特曼妮夫人传授给爱丽丝的、另一种更深层次的“恶毒”。它不像爱丽丝的表演那般张扬,却更根深蒂固,更难以动摇。
爱丽丝学会了,并且运用得青出于蓝。她一边享受着这种掌控感,一边内心偶尔也会闪过一丝念头:姜还是老的辣。母亲这份“智慧”,才是确保她们能在这烂泥潭里,一直踩着辛德瑞拉这块垫脚石,不至于沉下去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