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塔楼平台上，死寂笼罩。只有寒风刮过石栏的呜咽声，和爱丽丝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白雪公主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月光照亮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双睁得极大的冰蓝色眼睛空洞地、死死地盯着蜷缩在地上哭泣的爱丽丝。她嘴唇微微翕动，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声音，重复着那个词：

“……任务？”

爱丽丝被她这声重复吓得猛地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白雪公主那张毫无表情、仿佛面具般的脸，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喉咙。

完了。她说了。她把最不该说的秘密吼出来了。系统！系统会怎么惩罚她？！

她下意识地在心里疯狂呼喊系统，祈求（或者恐惧）那冰冷的电子音和终极惩罚的降临。

然而——

【滋滋……错误……数据冲突……无法解析……】

回应她的，是一阵极其混乱、扭曲的、仿佛受到强烈干扰的电子杂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冰冷清晰的语调！

爱丽丝愣住了，连哭泣都忘了。系统……怎么了？

【目标人物情感参数……异常飙升……超出阈值……逻辑模块……滋滋……】混乱的杂音再次响起，夹杂着破碎的词语，似乎系统正在极力处理某种无法理解的数据，却导致了自身的紊乱。

白雪公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爱丽丝脸上的惊疑不定（或者根本不在意）。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聚焦，里面死寂的冰层下，某种极度危险的、扭曲的暗流开始疯狂涌动。她向前迈了一小步，靴子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任务……”她第三次重复这个词，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却依旧平稳得可怕，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所以……那些苹果？那些难吃的食物？难听的故事？难看的裙子？还有……想把我推给别人的舞会？”

她每说一项，爱丽丝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抖得越厉害。

“所以您做的一切……”白雪公主的声音开始带上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濒临爆裂的情绪，“都不是因为讨厌我？也不是因为……在乎我？”

她又向前一步，逼近爱丽丝，微微俯下身，散落的金发几乎要扫到爱丽丝的脸。那双蓝眼睛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破碎的疯狂和一种被彻底欺骗后的、尖锐的痛楚。

“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她终于问出了完整的问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一个让您必须待在我身边，必须时刻‘关注’我，必须想尽办法‘对付’我的……任务？！”

爱丽丝被她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和语气里那种毁灭性的绝望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栏上，无路可退。

“不……不是那样的……我……”她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警告！警告！目标逻辑链重构……方向错误……极度危险……建议宿主……滋滋……立刻……逃离……】系统的杂音再次尖锐地响起，却充满了矛盾和混乱，甚至给出了一个它从未给出过的、完全不符合“恶毒女配”人设的建议——逃离！

但爱丽丝根本听不清，也根本无法动弹。

“是谁给您的任务？”白雪公主的声音忽然又压低了，变得极其轻柔，却更加危险，像毒蛇吐信，“那个魔镜？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它让您……来‘处理’我？”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爱丽丝的脑袋，找出那个下达命令的“元凶”。

“它给了您什么奖励？让您变得这么美丽？还是给了您别的什么？”她的思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跳跃着，自行拼凑着“合理”的解释，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可怕，“或者……它用什么惩罚威胁您？所以您才那么害怕？”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抓爱丽丝，而是狠狠指向城堡书房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是它逼您的，对不对？！是那个东西在控制您？！”

爱丽丝被她这完全偏离真相却又莫名戳中部分事实（惩罚）的疯狂猜测吓得肝胆俱裂，只会拼命摇头，眼泪疯狂涌出：“不是……没有……”

【错误！错误！目标推论偏离……危险等级突破极限……系统过载……尝试重启逻辑模块……滋滋……】脑海中的杂音变得更加刺耳和混乱，仿佛系统正在死机边缘挣扎。

白雪公主看着爱丽丝恐惧到极点的否认，眼神中的疯狂稍微收敛了一瞬，转化为一种极其扭曲的、带着病态希冀的光芒。她再次蹲下身，凑近爱丽丝，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却比之前的疯狂更让人毛骨悚然：

“母后陛下……别怕……”她甚至试图伸出手，想去擦爱丽丝脸上的泪水，但被爱丽丝惊恐地躲开。

她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但语气依旧“温柔”得可怕：“如果……如果是那个东西在逼您，威胁您……您告诉我，我们一起对付它，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诱哄和一种极端的占有欲：“只要毁了它，您就不用再完成任务了，就不用再把我推给别人了，就不用再害怕了……然后，您就可以只看着我一个人了，对吗？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对吗？”

爱丽丝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毁灭欲和病态爱恋的疯狂光芒，听着她那完全偏离轨道的“解决方案”，感觉自己的理智也在随之崩断！她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毁掉系统？怎么毁？！

“不……不是的……你听不懂……你根本不明白！”她崩溃地哭喊，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两人一个疯狂逼问，一个崩溃哭喊，系统杂音滋滋作响的极度混乱时刻——

白雪公主的目光忽然被爱丽丝脖颈间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爱丽丝今天戴着的红宝石项链，链坠是一颗切割完美、在月光下闪烁着深邃火彩的硕大宝石。此时，因为爱丽丝剧烈的颤抖和哭泣，链坠正在急促地晃动着。

而随着链坠的晃动，那宝石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同步闪烁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非自然的细小光芒！那光芒的频率，竟然和爱丽丝脑海中系统混乱的杂音节奏隐隐契合！

这纯粹巧合的一幕，落在已经陷入偏执疯狂、正极力寻找“罪魁祸首”的白雪公主眼中，却成了铁一般的证据！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所有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杀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条项链，眼神阴沉得可怕。

“是它……”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原来是它……一直贴在您身上……控制您……”

爱丽丝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她突然阴沉恐怖的眼神吓得止住了哭声，瑟瑟发抖。

白雪公主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的爱丽丝，脸上不再有疯狂，不再有温柔，只剩下一种令人胆寒的、绝对的冰冷和决绝。

她伸出手，不是朝向爱丽丝，而是指向她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宣布死刑般的恐怖意味：

“把它给我。”

爱丽丝下意识地捂住项链，惊恐地摇头。这是她最喜欢的首饰之一！

“给我！”白雪公主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失控的暴戾！

爱丽丝吓得一哆嗦。

就在这时！

【警报！警报！检测到超高强度毁灭意向直指系统外部锚点！逻辑模块彻底崩溃！强制脱离程序启动失败！终极惩罚执行错误！重复！执行错误！】系统尖锐扭曲的警报声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在爱丽丝脑中炸响！

紧接着，爱丽丝感觉戴项链的脖子处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仿佛被烙铁烫伤般的灼痛！

“啊——！”她痛得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猛地扯断了项链链子！

红宝石项链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刺眼的白光！光芒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破碎的电子符号一闪而过！

【锚点损毁！连接中断！系——统——滋——！！！】

最后一声拉长的、扭曲的电子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爱丽丝脑海中的所有声音——系统的警报、杂音、倒计时——全部消失了。

彻底的、绝对的寂静。

仿佛有什么一直存在于她意识里的东西，被连根拔除，彻底断裂了。

脖子上的灼痛感也迅速消退，只剩下皮肤上一圈淡淡的红痕。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完全无法理解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塔楼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白雪公主也愣住了，她看着地上那枚不再发光、变得黯淡无奇的红宝石，又看看仿佛被抽走了魂的爱丽丝，脸上疯狂的杀气慢慢褪去，露出一丝茫然的困惑。

就在这时，爱丽丝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传送都要猛烈！

眼前的塔楼、月光、白雪公主……一切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分解！

“不……等等……这不对……”她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在意识彻底被漩涡吞噬的前一秒，她最后看到的，是白雪公主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浮现出的极度惊恐和绝望、疯狂向她扑来的身影，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被扭曲拉长的呼喊：

“不——！别走——！！！”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