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议事厅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爱丽丝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僵硬，手指颤抖地指着端着托盘、一脸无辜关切的白雪公主，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国王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方是惊惧过度、举止失常的皇后，另一方是温顺体贴、忧心忡忡的公主——眉头紧锁，眼中的困惑和疑虑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显然完全无法理解爱丽丝这过激的反应。

“爱丽丝！”国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和制止的意味，伸手轻轻按下她颤抖的手臂，“你这是做什么？白雪是好意。”

好意？爱丽丝简直想尖叫！她看着白雪公主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她内心恐惧的蓝眼睛，看着她那完美无瑕的、天使般的面具，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国王不相信她。他根本不会相信。在这个“乖巧懂事”的公主面前，她这个“歇斯底里”的皇后所有的指控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完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沉了。

白雪公主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她微微低下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和自责：“对不起，母后陛下……是我冒昧了。我只是……太担心您了。”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东西我放在这里了……请您……多少用一点吧。”

她对着国王再次行了一礼，声音轻柔：“父王，儿臣先告退了。”说完，她转过身，步履轻缓地离开了议事厅，自始至终没有再看爱丽丝一眼，姿态完美得无可挑剔。

那杯温热的牛奶和香喷喷的面包静静地放在那里，却像是最恶毒的嘲讽。

爱丽丝死死地盯着那扇关上的门，身体冰冷，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爱丽丝，你需要冷静下来，好好休息。”国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疲惫，“我会让御医再给你开些安神的药。至于白雪那边……我会找时间问问。但在那之前，不要再有无谓的争执和猜疑了。”

他说完，转身走回书桌后，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爱丽丝像一尊石像一样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巨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绝望之后，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的愤怒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

好！都不信她是吧？都觉得她无理取闹是吧？都觉得那个小疯子人畜无害是吧？

行！她不需要任何人相信！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系统没了，国王靠不住，她只能靠自己！

既然温和的（？）驱逐和求助无效，既然那个疯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那她就来最后一招！最狠的一招！一招彻底断绝所有可能性的、釜底抽薪的、谁也挑不出毛病的绝杀！

一个极其离谱、极其大胆、甚至堪称丧心病狂的计划在她被愤怒和绝望烧得滚烫的脑海里瞬间成型！

爱丽丝猛地转过身，甚至没有对国王行礼，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议事厅，厚重的斗篷在她身后翻飞。

她径直冲回自己的寝宫，再次“砰”地一声甩上门，落锁。但这一次，她没有瘫坐在地，而是像一头被困的、濒临疯狂的母狮，在房间里急促地踱步，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

“你想缠着我是吧？你想‘喜欢’我是吧？”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好！我让你缠！我让你喜欢！”

她猛地扑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眼睛通红、脸色却异常亢奋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疯狂的笑容。

“你不是想让我只看着你吗？不是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吗？”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狞笑，“我成全你！我给你一个谁也无法拒绝、无法破坏的‘理由’！一个能把你和我彻底、永远地绑在一起的‘理由’！”

这个计划是如此的大胆，如此的荒谬，如此的……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以至于她光是想想，就感到一阵混合着恐惧和极致兴奋的战栗！

但这将是绝杀！一旦成功，白雪公主将永远、彻底地失去任何“得到”她或者“靠近”她的可能性！国王将无话可说！任何人都将无话可说！那个疯子将永远被拒之门外！

“对！就这么办！”她猛地一拍梳妆台，震得瓶瓶罐罐叮当作响。

她立刻行动起来。她翻出最华丽、最正式的一套墨黑色镶暗金纹的丝绒长裙换上，重新梳理好头发，戴上最庄重的钻石王冠和项链，甚至精心画上了妆容，掩盖住憔悴，突出那种冷冽逼人的美艳。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重新变得高贵、冷傲、不容置疑的皇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底的疯狂，摆出最严肃的表情。

然后，她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侍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立刻去请宫廷首席书记官和律法顾问到我的书房！立刻！有紧急王室事务需要裁定！”

侍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正式而威严的气势吓到，不敢多问，立刻小跑着去传令。

半小时后，皇后的书房。

头发花白、穿着严肃黑袍的宫廷首席书记官和律法顾问忐忑不安地站在书桌前。爱丽丝皇后端坐在高背椅上，脊背挺直，下巴微抬，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决绝和庄重。

“书记官，记录。”她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皇室特有的冷调，“律法顾问见证。”

两位老臣连忙躬身应是，拿出羊皮纸和羽毛笔。

爱丽丝的目光扫过他们，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鉴于近期王国内外局势复杂，为确保王室血脉纯正与延续，维系国家稳定，本人，王国皇后，在此郑重宣布——”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将正式收养白雪公主为我的法定继承人及养女。即日起，她将享有第一顺位王位继承权，并需恪守母女伦常，以身作则，为王国未来承担重任。”

“噗通”一声，年迈的律法顾问差点没站稳，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站住。书记官手里的羽毛笔“啪嗒”一下掉在了羊皮纸上，溅起一小团墨渍。

两人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皇后陛下！

收、收养？！公主本来就是国王的女儿，是名正言顺的公主！皇后虽然是继母，但从来没有走过正式的收养流程！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正式收养，还强调“母女伦常”、“第一顺位继承权”？！这、这简直是……

“陛下！”律法顾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发颤，“这……这于礼法固然可行，但……但是否需要先与国王陛下商议？而且公主殿下年岁已长，此事是否……”

“无需商议！”爱丽丝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寒光，“我意已决。此为皇后职权范围内可裁定之事。即刻起草文书，公告全国！”

她要用最正式、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将她和白雪公主的关系彻底钉死在“母女”这根耻辱柱上！她要让全国上下都知道，白雪公主是她的“女儿”！她要利用这个时代最看重的伦常纲纪，打造一个最坚固的、无法逾越的牢笼！

她倒要看看，等到全国公告发出，等到“母女”名分天下皆知，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疯子，还怎么敢！还能怎么纠缠！世人的唾沫和伦常的枷锁会活活压死她！

这将是最终极的拒绝！最彻底的断绝！

看着皇后陛下那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律法顾问和书记官面面相觑，冷汗直流，却不敢再反驳。他们颤抖着拿起笔，开始起草那份极其突然、极其诡异的收养公告文书。

爱丽丝看着他们笔下逐渐成型的文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既有孤注一掷的疯狂，也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爱丽丝皱起眉头，不悦地扬声道：“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侍女怯生生地探进头来：“陛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派人送来了这个……说……说是您可能需要的……”

侍女手里捧着的，不是汤药，也不是食物。

而是一本厚重、陈旧、封面烫金的法律典籍。典籍摊开着，正好翻到某一页，上面用清晰的字体写着关于王室收养关系的详细律法条款和……仪式流程。

书的旁边，还放着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镶嵌着珍珠的华丽钢笔。

爱丽丝的目光猛地凝固在那本书和那支笔上！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