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爱丽丝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本摊开的厚重律法典籍和那支镶嵌珍珠的华丽钢笔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需要的典籍和签署用的钢笔？！她难道能未卜先知？！还是这书房里……还有她不知道的监控？！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羞辱感像海啸般瞬间吞没了她！她精心策划的、自以为绝杀的“最后一搏”，在对方眼里，难道又是一场早已被看穿、甚至被“贴心”提供了工具的滑稽戏？！

“陛下？”侍女被她骤然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身体吓到了，捧着书和笔进退两难。

旁边的书记官和律法顾问也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本书和笔，又看看皇后陛下异常的反应，冷汗流得更凶了。这气氛太诡异了！

爱丽丝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拿走！把这些东西给我扔出去！烧掉！立刻！”

侍女吓得手一抖，书和笔差点掉在地上，慌忙应声退下。

书记官和律法顾问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书！”爱丽丝猛地转向他们，眼睛通红，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偏执，“继续写！立刻写完！公告全国！马上！”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必须快！在那个疯子做出更可怕的反应之前，把这个既成事实砸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把“母女”的名分像烙铁一样烙下去！

在皇后陛下近乎癫狂的催促下，那份措辞严谨、却透着无比诡异气息的正式收养公告文书，以惊人的速度起草、誊写完毕。

爱丽丝几乎是用抢的抓过那支普通的羽毛笔，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在那份决定命运的羊皮纸卷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面，墨迹淋漓，仿佛是她内心恐慌的延伸。

“发布！立刻发布！敲响钟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扔下笔，对着书记官声嘶力竭地命令，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书记官和律法顾问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出了书房，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滚烫的、足以引发朝野震动的文书。

爱丽丝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做到了！她终于走出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她只需要等待。等待钟声响起，等待消息传开，等待那个疯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抗拒的伦常枷锁彻底击垮！

与此同时，王国边境的林间大道上。

一支小型车队正在不紧不慢地行进。弗雷德里克王子骑在他的白色骏马上，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穿着便于旅行的深绿色猎装，金色的短发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他微微蹙着眉头，目光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心思却显然不在这里。

离开那个王国已经两天了，但他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离开前那几天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皇后陛下那些匪夷所思的行为、公主殿下那令人不安的言行、以及她们之间那种极其古怪、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尤其是皇后陛下最后在花园里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恐惧的眼神，以及公主殿下那种平静表面下隐藏的、令人心悸的偏执……

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完全超出了寻常的家庭矛盾或宫廷争斗的范畴。

他原本以为离开就能摆脱这些困扰，但距离越远，那种不安感反而越强烈。皇后陛下虽然行为失常，但那份恐惧不似作假。公主殿下……那双过于清澈也过于执着的蓝眼睛，总让他隐隐感到一丝寒意。

“殿下，”他的贴身侍从策马靠近，低声汇报，“前方驿站传来消息，说王都那边……刚刚发布了一份非常紧急的王室公告。”

王子收回思绪，微微挑眉：“哦？什么公告？”这个时候，会有什么紧急公告？国王身体有恙？

侍从的表情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是皇后陛下签署发布的。公告宣布……皇后陛下正式收养白雪公主殿下为养女及第一顺位继承人。”

“什么？！”弗雷德里克王子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差点把猝不及防的他甩下去！

他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荒谬感：“收养？！在这个时候？！她疯了不成？！”

这太不合常理了！皇后和公主的关系明明已经势同水火，皇后甚至恐惧公主到那种地步，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这根本说不通！

侍从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补充道：“公告是这么说的……而且……据说公告发布前，皇后陛下情绪非常激动，几乎是强迫书记官立刻发布的……整个流程快得反常……”

王子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碧绿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困惑和疑虑。强迫发布？情绪激动？这根本不像是胜利者的姿态，反而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反扑？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击中了他——皇后陛下这么做，根本不是出于善意或者政治考量，而是……而是一种极端的、绝望的自我保护？！她想用“母女”这个名分作为武器和盾牌，来对抗公主？！来彻底断绝某种……她恐惧的可能性？！

这个猜想太过惊世骇俗，却又无比契合他看到的那些诡异片段！

如果真是这样……那公主殿下到底对皇后做了什么？或者说，皇后究竟在恐惧什么，以至于要用这种自缚手脚、甚至可能引来非议的方式来自保？！

王子坐在马背上，久久不语，脸色变幻不定。冬日的寒风吹拂着他的披风，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想起皇后惊恐的眼神，想起公主那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想起那场失败的相亲大会，想起塔楼隐约的争执……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黑暗而扭曲的真相。

他一直以为皇后是那个制造问题的人，但现在看来，她可能同时也是个深陷恐惧的受害者？而那个看似纯洁无辜的公主……

“掉头！”王子猛地一拉缰绳，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侍从和整个车队的人都愣住了：“殿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境了……”

“我说掉头！回王都！”王子的声音提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急切，“立刻！快！”

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如果他的猜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那么将一位可能精神不稳定的公主和一位被逼到绝境的皇后留在那样诡异的气氛中，而自己作为知晓部分情况的客人却一走了之，这绝非绅士所为，也绝非邻国王子应有的担当。

他必须回去！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皇后真的需要帮助……他不能坐视不管。

车队在一片惊愕和混乱中艰难地调转方向，扬起一片尘土，沿着来路疾驰而去。

王子的心也如同这急促的马蹄声，纷乱而沉重。他预感到，这次回去，将要面对的，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黑暗。

就在王子的车队拼命往回赶的时候，王城堡垒深处。

那份由皇后强行签署发布的、石破天惊的收养公告，已经像插上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并向着整个王城扩散。

引起的震动和议论可想而知。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皇后爱丽丝，此刻正将自己反锁在寝宫里，像一头焦躁的困兽，等待着外界的反应，更等待着……那个人的反应。

她会有什么反应？暴怒？崩溃？还是……更可怕的、无法预料的反应？

爱丽丝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既期待又恐惧。

就在这时，她的寝宫门外，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轻柔的、却让她毛骨悚然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紧不慢，恰到好处。

爱丽丝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全身僵硬地看向那扇门。

门外，那个她此刻最恐惧听到的声音，用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的语调，轻轻地响起，说出的内容却让爱丽丝如坠冰窟：

“母后陛下。”

“公告，我看到了。”

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愤怒、沮丧或者意外。

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的……笑意？

“我来……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