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门外那个声音——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笑意——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谢谢您?她说……谢谢您?!
她看到了公告?她知道了自己用最决绝的方式将她定义为“女儿”?她非但没有暴怒、崩溃、绝望……反而在道谢?!
这完全超出了爱丽丝所有的预想!这比任何愤怒的咆哮或疯狂的撞击都可怕百倍!这种平静的、扭曲的“感谢”背后,隐藏着何等令人胆寒的疯狂?!
爱丽丝像被钉在原地,四肢冰冷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木板看到门外那个挂着诡异微笑的苍白脸庞。
“母后陛下?”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催促,“您在里面,对吗?我知道您在。请开开门好吗?我想……亲自向您道谢。”
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请求进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日常拜访。
爱丽丝猛地向后退去,踉跄着差点摔倒,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体。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开开门?让她进来?绝不!
她的沉默似乎被门外的人精准地解读了。
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理解的叹息传来。
“没关系,母后陛下。”门外的声音体贴地说,那诡异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些,“您如果不想开门,我可以就在这里说。”
爱丽丝捂住耳朵,疯狂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可怕的声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她的耳膜。
“那份公告……我看到了。”白雪公主的声音平稳地传来,像是在分享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正式成为您的女儿……第一顺位继承人……我很高兴,母后陛下。真的。”
爱丽丝的胃部一阵翻搅,几欲作呕!高兴?!她在说什么疯话?!
“我知道,您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保护我。”门外的声音继续着,语气里充满了扭曲的笃定和……感激?“用最正式、最无可争议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我们的关系。断绝一切不必要的……流言和可能。把我牢牢地、永远地留在您身边。用‘母女’的名义。”
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陶醉:“这真是……太好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您果然……一直都在为我着想,只是方式特别了些。”
爱丽丝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疯了!她彻底疯了!她竟然能把这种彻底的拒绝和隔离,扭曲解读成一种变相的保护和占有?!一种更牢固的“捆绑”?!
“所以,谢谢您,母后陛下。”门外的人郑重其事地说道,仿佛在宣誓,“谢谢您给了我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以‘女儿’的身份。”
那最后四个字,被她念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味深长。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似乎外面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或者……拿出了什么东西?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白雪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那种温和的语调,“我也为您准备了一份……小小的回礼。”
爱丽丝的心脏再次猛地一缩!回礼?!她又想干什么?!
“我知道,您最近为了‘我们’的事情,耗费了很多心神。”门外的声音体贴入微,却让爱丽丝如坠冰窟,“睡眠也不好。所以,我特意去请教了最好的药剂师,重新调配了安神的药汤。”
轻微的、瓷器放置的清脆声响传来。她又把汤放在门口了!
“这次的我很有信心,母后陛下。”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和……不容置疑的坚持,“药材的配比更精准,效果会好很多。一定能帮您……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爱丽丝想起上次那碗让她昏睡六小时的“药汤”,想起塔楼上那只瞬间“睡死”过去的松鼠,一股恶寒瞬间窜遍全身!她这次又想下多重的药?!她想让她“睡”多久?!
“请您务必趁热喝掉,好吗?”门外的声音温柔地催促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是……女儿的一片心意。您不会拒绝的,对吧?”
爱丽丝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拒绝?她敢拒绝吗?拒绝之后,这个疯子又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或者……只是在享受她无声的恐惧。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心满意足的语调:“那么,我不打扰您休息了。晚安,母后陛下。祝您……有个好梦。”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爱丽丝才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一样,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毯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她目光空洞地瞪着前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可怕的“道谢”、那扭曲的解读、和那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安神汤”。
几分钟后,寝宫的门被轻轻敲响,是送晚餐的侍女来了。
爱丽丝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起来,扑到门边,颤抖着手打开一条门缝,目光惊恐地首先扫向地面——
果然!
那个白瓷碗又出现了!静静地放在门前的地毯上,里面盛着深色的、冒着诡异热气的液体。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巧的银质铃铛。
侍女看到皇后陛下那副见了鬼似的惊恐表情和地上的碗,也吓了一跳:“陛下,这……”
“拿走!快拿走!倒掉!和上次一样!不!拿去喂狗!看看狗会不会睡着!”爱丽丝声音尖利地命令道,手指死死抠着门框。
侍女不敢多问,连忙弯腰端起碗,快步离开。
爱丽丝“砰”地关上门,反锁,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每一次!每一次她以为已经摸到底线了,那个疯子总能把她拖入更深的恐惧深渊!
她送的“礼物”,一次比一次惊悚,一次比一次……具有威胁性!
等等!铃铛?她刚才是不是还看到了一个铃铛?
爱丽丝猛地再次拉开门,探出头去。走廊地毯上,那个小巧的银铃还放在原地。
她犹豫了一下,极度警惕地、用指尖极其嫌弃地捏起那个铃铛,飞快地缩回手关上门。
铃铛很轻,做工精致,上面没有任何花纹。
这是干什么用的?
就在这时,寝宫窗外,正对着她阳台下方的城堡庭院里,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清脆、悦耳的银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爱丽丝吓了一跳,猛地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向下望去——
只见白雪公主正站在庭院积雪的草坪上,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与她眼睛同色的冰蓝绒边长裙,外面披着厚厚的白色斗篷。她手里拿着一个更大一些的、款式相同的银铃,正仰着头,望着她窗口的方向,轻轻地、有节奏地摇动着。
看到爱丽丝出现在窗口,她停下了摇动,抬起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纯洁、在雪地映衬下甚至有些圣洁的笑容。
她举起手中的银铃,对着窗口的方向,轻轻晃了晃。
“叮铃。”清脆的一声。
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爱丽丝手里的那个小铃铛,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将手指轻轻抵在苍白的唇边,做了一个“保密”和“悄悄话”的手势。
脸上,依旧挂着那明媚到诡异、洞悉一切的笑容。
爱丽丝如同被雷击中,瞬间明白了这个铃铛的用途!
这不是礼物!这是一个通讯工具!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可怕的、单向的传唤工具!
她摇响她手里那个大铃铛,就是在“呼叫”她!而她手里的这个小铃铛,根本无法回应!这根本不是什么母女间的温情游戏!这是一种更隐晦、更折磨人的宣示和控制!
她在告诉她:无论你躲在哪里,关在多厚的门后,我都能“叫”你。而你,无法拒绝回应。
“叮铃铃——叮铃铃——”
庭院里的铃声再次清脆地响起,带着一种固执的、愉悦的节奏,穿透冰冷的玻璃,钻进爱丽丝的耳朵里。
白雪公主依旧仰着头,望着她,笑容甜美而无辜,仿佛只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爱丽丝猛地松开窗帘,后退几步,仿佛那铃声是催命的魔咒。她看着手里那个冰冷的小银铃,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剧痛!
她尖叫一声,狠狠地将铃铛扔了出去!
银铃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滚到了角落。
但窗外那清脆的、执着的、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的铃声,依旧一下下地传来。
“叮铃铃——叮铃铃——”
像是在敲打她的灵魂。
爱丽丝崩溃地捂住耳朵,蜷缩在离窗户最远的角落,浑身瑟瑟发抖。
那铃声,持续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