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从上次乌鸦带来那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后，爱丽丝的神经绷紧了好几天。她加固了窗户上的荆棘网，每天都要多次检查塔外墙壁上“滑不留手”涂层的状况，甚至尝试教蕾切尔一有陌生声音就立刻躲到地窖楼梯后面去。

但几天过去，塔外除了风声、鸟鸣和偶尔传来的野兽嚎叫，并没有什么“金色男人”出现的迹象。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塔内日常生活的主旋律，又变回了照顾莴苣和养育蕾切尔。

随着蕾切尔语言能力飞速增长，她的精力也越发旺盛。小小的石塔空间根本无法满足她探索的欲望，她开始缠着爱丽丝，用含混不清的词语要求：“妈妈……玩……讲故事……还要听……”

爱丽丝被缠得没办法，她自已也对那些枯燥的魔法理论提不起太多兴趣。某天下午，看着蕾切尔那双充满渴望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她灵机一动，决定把“危险世界论”升级一下，变成固定的娱乐项目。

“好啦好啦，别晃了，头发都要被你晃散了。”爱丽丝把在自己腿上拱来拱去的小家伙按住，“坐好，今天的故事会时间到了！”

蕾切尔立刻欢呼一声，乖乖爬到自己的小木墩上坐好，长长的银发铺了一地，她顺手捞起一绺塞进嘴里啃着——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旁边地上，那盆食人花幼苗也仿佛感应到什么，两片小叶子悄悄竖了起来，“看”向爱丽丝的方向。

爱丽丝清了清嗓子，拿出说书人的架势：“今天，我们继续讲《灰姑娘》的黑暗森林生存版！”

“上次说到，灰姑娘她爸又娶了个坏后妈，对吧？还带了两个又懒又馋的姐姐。”爱丽丝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偶尔还夹带一点微光闪烁的小魔法效果，弄出点星星点点的光晕吸引注意力。

蕾切尔用力点头，小脸气鼓鼓的：“坏！欺负灰姑娘！”

“对！超级坏！”爱丽丝附和，“她们让灰姑娘干所有活儿，还不给她饭吃！但是！”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灰姑娘太傻了，就知道哭，等着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仙女教母来救她。这在我们黑暗森林，是绝对活不过三集的！”

蕾切尔困惑地眨眨眼：“为……为什么？”

“因为等待别人拯救，就是把命运交给别人！”爱丽丝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教育，“所以，我们的黑暗森林版灰姑娘，她没等！她利用去森林里捡柴火的机会，偷偷找到了狼外婆！”

“啊！”蕾切尔吓得捂了下嘴，“狼外婆！吃小孩！”

“嘘！”爱丽丝神秘地摆摆手，“狼外婆虽然坏，但她有时候也做交易。灰姑娘用帮狼外婆打扫洞穴（顺便摸清了狼外婆藏糖果的地方）作为交换，让狼外婆在那两个坏姐姐晚上偷偷跑去参加王子舞会的路上……啊呜！”她做了个扑咬的动作。

蕾切尔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圆圆的。

“然后呢，”爱丽丝慢悠悠地说，“灰姑娘从狼外婆的糖果罐里拿回一点报酬，吃饱了肚子，根本没去什么舞会！她趁着后妈和姐姐都不在家，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才是聪明孩子的做法！靠自己，或者利用坏蛋之间的狗咬狗！”

蕾切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灰姑娘……聪明！睡得好！”

“没错！”爱丽丝满意地摸摸她的头，“所以记住，不要相信什么王子舞会，那都是骗傻子的陷阱！说不定那个王子就是青蛙王子假扮的，专门骗小姑娘去亲他呢！”

成功将“防渣男”教育融入故事后，爱丽丝愈发起劲。过了几天，她又开发了新故事。

“今天，我们分析一下《白雪公主》里的战略性失误！”她拿着一个小木棍，在地上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圈代表人物关系，“你看，白雪公主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蕾切尔啃着头发，努力思考：“吃……毒苹果？”

“错！”爱丽丝用木棍敲了敲地，“是她轻易相信了陌生人！而且还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很可疑的老女人！这警惕性太差了！”

她凑近蕾切尔，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绝世秘籍：“如果换成是我们黑暗森林的白雪公主，她拿到那个苹果，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

蕾切尔立刻大声回答：“不吃！给……给坏后妈自己吃！”

“太对了！”爱丽丝一拍大腿，“或者，更高级一点，她可以假装收下苹果，然后反过来套话，问出坏后妈的阴谋和老巢在哪里！最后，把苹果掉包，让那个坏后妈自食其果！这才叫智慧！”

她一边说，一边用悬浮咒让一个野苹果在空中飞了两圈，然后“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形象地演示了“掉包计”。

蕾切尔看得咯咯直笑，拍着小手：“坏后妈……笨笨！”

“还有那个猎人！”爱丽丝继续分析，“心肠软，放走了白雪公主，但方法不对！他应该假装任务完成，回去骗取坏后妈的信任，当卧底！或者至少，他应该教白雪公主几手防身的本事，比如挖陷阱认毒蘑菇什么的，而不是把她一个人扔森林里就不管了！太不负责了！”

蕾切尔听得入迷，小脑袋跟着一点一点，仿佛真的在学习什么了不起的生存技巧。

故事会成了塔内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爱丽丝越讲越溜，甚至开始即兴创作。她讲《小红帽》，重点分析小红帽如何利用篮子里的食物和狼外婆周旋，最后和外婆联手给狼下泻药；她讲《海的女儿》，重点批判小美人鱼恋爱脑，为了个男人放弃声音和尾巴，纯属投资失败典型案例，还不如拿着女巫给她的药水去做区域代理发财……

这些故事虽然黑暗扭曲，但内核却诡异地强调着自强、警惕和实用主义。蕾切尔听得津津有味，三观以某种奇特的方式被塑造着。她常常在玩要时自言自语，复述故事里的情节：“不能信王子……青蛙，骗人的！”“毒苹果，要掉包！”“狼外婆，可以交易……”

看着女儿一边用长发试图捆住那盆食人花（食人花很不耐烦地合拢叶子），一边嘴里念叨着“坏蛋，要利用”，爱丽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已这育儿方式到底算成功还是失败。

这天故事会结束后，蕾切尔玩累了，抱着一匹用旧衣服和干草扎的、歪歪扭扭的“布狼马”睡着了，长长的银色头发像毯子一样盖在身上。

爱丽丝轻轻给她掖好“头发被”，走到窗边透气。夕阳给森林镀上了一层金边，一切看起来宁静祥和。

忽然，那个熟悉的扑棱声再次响起。爱丽丝心里一紧，看到那只黑乌鸦又落在了窗台上。这次它没叼面包，而是歪着头，看着地上睡着的蕾切尔，然后又看向爱丽丝，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咕”声。

爱丽丝皱皱眉，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你又来干什么？今天没有面包了。”

乌鸦扑闪了一下翅膀，没有离开。它转动着小脑袋，似乎在确认蕾切尔确实睡着了，然后它张开嘴，再次发出那嘶哑难辨、却努力想表达清楚的人语：

“……金发……没来……但……吵……打架……两个……男人……在林子……边缘……为了一颗……亮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