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塔附近发现的白袍人踪迹，像一根刺扎在爱丽丝心里。虽然那脚印和碎布片看起来是几天前的，但足以证明那些人并非只在森林外围活动。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连带着看那片金光闪闪的魔法莴苣田都觉得不那么可爱了——这东西太显眼，简直就是个指路明灯。

“得加强警戒，尤其是晚上。”爱丽丝皱着眉头，在塔里来回踱步，“光靠藤蔓和油腻术还不够……得有点更‘主动’的防御。”

她翻出那本厚重的魔法书，手指划过一页页或复杂或诡异的咒语图形。“陷阱类……警示类……有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名为“活力充沛之足部痉挛咒”的古怪咒语上，旁边还有个小标注：俗称“跳跳脚咒”。效果是让中咒者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剧烈地弹跳，持续时间视施法者魔力强度和受术者体质而定。

“这个好！”爱丽丝眼睛一亮，“不伤人，但足够烦人，能制造巨大动静引起注意，还能极大地羞辱对方——完美！”她立刻决定，今晚就在莴苣田周围布下这个咒语，范围不用太大，重点覆盖进入田地的必经之路和莴苣丛本身。

说干就干。趁着午后阳光还好，她拉着蕾切尔来到莴苣田边。“宝贝，帮妈妈看着点周围，有人来了就咳嗽一声。”她吩咐道，然后开始集中精神，按照书上的指引，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魔力线条，低声吟唱着拗口的音节，将魔力缓缓注入土地特定的几个点。

这个过程比想象中更耗神。等她勉强布置完一小片区域，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蕾切尔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小声问：“妈妈，这个魔法有什么用呀？能让莴苣跳起来吗？”

“不是让莴苣跳，”爱丽丝喘了口气，擦擦汗，“是让想来偷我们莴苣的坏蛋跳起来。像这样——”她做了个夸张的、青蛙一样蹦跶的动作。

蕾切尔被逗得咯咯直笑：“那一定很好玩！”

“希望用不上，只是个防备。”爱丽丝直起腰，看着在微风下摇曳生姿的魔法植物，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然而，麻烦往往不请自来。

当天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月光洒在高塔和安静的田地上。爱丽丝睡得正熟，忽然，她设置在莴苣田周围的魔法警戒被触动了！一股微弱的魔力反馈瞬间将她惊醒。

“来了！”她一个激灵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摸进莴苣田，目标明确地直奔那几株发光最亮的植株而去。借着月光，爱丽丝依稀辨认出那似乎是契约农夫家那个半大的小子！白天他父亲才刚送来这个月的收获，晚上这小子就来偷东西？

爱丽丝心头火起，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来了”的冷笑。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下面。

只见那少年蹲下身，掏出小刀，正准备割取那价值最高的莴苣心。就在他的脚完全踏入咒语范围的那一刻——

“哎哟！”

少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脚底板，猛地缩回脚。但已经晚了。他的双脚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完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抽搐、弹跳起来！

“怎、怎么回事？！我的脚！”他惊慌失措地试图站稳，却根本做不到。双脚疯狂地蹬踏、跳跃，带动着他整个身体像上了发条的玩具青蛙，在田埂上、在莴苣丛间，毫无规律地乱蹦乱跳！

“停下！快停下！”他一边徒劳地试图控制自己的双腿，一边压低声音惊恐地叫喊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撞歪了好几棵莴苣，踩倒了一片幼苗。泥土被他的乱蹬踢得到处飞溅。

塔楼上，爱丽丝捂住嘴，差点笑出声。这场景实在太滑稽了。蕾切尔也被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凑到窗边，一看下面的情景，顿时睡意全无，兴奋地小声说：“妈妈！他真的跳起来了！像只大青蛙！”

那少年都快哭出来了。他拼命想逃离这片诡异的田地，可他的双脚只会带着他蹦跳，根本无法正常行走。他向东蹦几下，又猛地转向西边跳一阵，时而原地高抬腿，时而又踉跄着前冲，活脱脱一场个人滑稽舞蹈秀，还是在深夜的菜地里。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他噗通噗通的跳跃声、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惊叫。

这动静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传得格外远。

很快，农夫家的小木屋里亮起了灯光。老农夫和他妻子举着油灯，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怎么回事？什么声音？……老天！那是杰克吗？他在干什么？！”

他们跑到田边，看到自己儿子正在田里发疯似的蹦跳，弄得一身泥泞，菜地一片狼藉，顿时又气又急。

“杰克！你个蠢货！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疯！快给我停下！”老农夫怒吼道。

“爸！我停不下来！我的脚自己跳！”杰克带着哭腔喊道，还在不停地蹦跶。

农妇则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唰地变白，惊恐地望向月光下沉默矗立的高塔黑影，一把拉住丈夫的胳膊，颤抖着说：“……是……是塔里的……那位……她、她生气了……诅咒了杰克……”

老农夫一愣，也看向高塔，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想起了村里最近关于女巫恐怖魔法的传言。他看着儿子那完全不受控制、滑稽又可怖的舞蹈，心里那点因为白天被女巫压价而产生的不满和儿子偷窃带来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快！快把他弄回来！”老农夫声音发颤，和妻子一起冲进田里，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疯狂跳跃的儿子。三个人在田里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把还在不断弹跳的杰克强行拖拽出了田地范围。

一出莴苣田的范围，杰克脚上的跳动就像被掐断电源一样，骤然停止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泥土和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老农夫又惊又怕地看着儿子，又望了望高塔，最后对着塔楼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作揖，声音带着哀求：“对不住！大人！女巫大人！是我们不对！孩子不懂事冒犯了您！求您饶了他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明天的活儿我一定干得加倍的好！求您高抬贵手！”

塔楼上，爱丽丝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不仅惩罚了偷窃者，起到了绝对的威慑作用，还顺便巩固了她“可怕女巫”的人设。

蕾切尔仰头看着妈妈，眼睛里充满了崇拜：“妈妈好厉害！坏蛋被惩罚了！”

爱丽丝摸摸她的头，刚想说什么，目光却突然被远处森林边缘的景象吸引。

只见那对农夫夫妇搀扶着腿软的儿子，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回自家木屋，匆忙熄灭了灯火，仿佛生怕再多一点光亮都会再次引来女巫的注意。

然而，就在他们屋后不远处的森林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爱丽丝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月光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隐约可见。它似乎穿着深色的袍子，体形不像狼人，更接近人形，静静地伫立在树林的黑暗中，仿佛一直在注视着刚才田地里发生的那场闹剧。

它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它看到了多少？

那个身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彻底融入了浓密的森林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爱丽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刚才的得意和轻松顷刻间荡然无存，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除了白袍人，除了狼人和森林生物，这深夜里，还有谁在暗中窥视着她的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