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夜田埂边那个无声窥视的影子，像一抹擦不掉的墨迹，留在爱丽丝的心头。她加强了塔周的警戒，甚至悄悄扩大了“跳跳脚咒”的覆盖范围，但一连几天，森林都异常平静，仿佛那晚只是她过度紧张下的幻觉。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从明处转为了暗处，更加磨人。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爱丽丝有些焦躁，连带着对蕾切尔的教育也越发“务实”。她开始更系统地教蕾切尔辨认塔周几种常见的、具有微弱毒性的植物，以及如何用她的长发巧妙地设置一些小陷阱——比如绊索，或者从高处悬挂重物。

“记住，如果有人想强行抱走你，别光尖叫，用你的头发缠住最近的东西，树根、栏杆，什么都行，然后大声喊妈妈！”爱丽丝一边演示如何用一绺头发迅速在床柱上打结，一边严肃地叮嘱。

蕾切尔学得很认真，她强大的学习能力和对妈妈话语的绝对信服，让她很快掌握了这些技巧。但她的小脑袋里，也开始堆积越来越多的问号。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爱丽丝正忙着将新一批晒干的药草分类装罐，蕾切尔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用她变得愈发灵巧的长发卷起一个个小罐子，递给妈妈。食人花苗苗在窗台上的花盆里惬意地舒展着叶片。

忽然，蕾切尔停下了动作，仰起小脸，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向爱丽丝，问出了一个爱丽丝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

“妈妈，”她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纯粹好奇，“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和妈妈。我的爸爸呢？我也是从妈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爱丽丝手里的琉璃苣干花差点撒了一地。来了，育儿路上终极哲学拷问之“我从哪里来”虽迟但到！

她心里咯噔一下，大脑飞速旋转。讲生物学？太复杂。讲爱情故事？她自己都不信。实话实说你是剧情工具人我从农夫家“捡”的？那恐怕会直接引发蕾切尔的世界观崩塌和情感危机。

不行，必须用一个符合当下“女巫妈妈”人设、又能满足孩子好奇心、并且足够简单粗暴的解释。

电光石火间，爱丽丝瞥见了窗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魔法莴苣田。有了！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罐子，脸上堆起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哦，我亲爱的宝贝，你当然不是普通小孩。”

她拉起蕾切尔一缕银色彩虹交错的头发，煞有介事地说：“看见这些闪闪发光的莴苣了吗？它们可不是普通的蔬菜，它们蕴含着月亮和魔法的力量。”

蕾切尔的眼睛瞪大了，完全被吸引了。

爱丽丝继续编造，语气越来越笃定，仿佛自己都信了：“在一个特别特别圆的月亮晚上，最大最亮的那棵莴苣，它‘嘭’地一下，发出了一道温柔的银色光芒。然后呀，光芒里就出现了你！你当时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被包裹在一片最大最柔软的莴苣叶里，睡得可香了。”

她比划着，声音充满诱惑：“所以，你看，你的头发才会这么有魔力，这么漂亮，还会变色。因为你本来就是魔法莴苣变的呀！是森林和高塔送给妈妈最最神奇的礼物！那些普通小孩怎么能跟你比呢？”

她紧张地观察着蕾切尔的表情，心里打鼓：这谎扯得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能糊弄过去吗？

只见蕾切尔的小嘴巴微微张着，低头看看自己魔力盎然的头发，又扭头看看窗外发光的莴苣田，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一种……恍然大悟的兴奋。

“真的吗？”她小声问，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喜悦，“我是魔法变的？不是从肚子里出来的？”

“千真万确！”爱丽丝用力点头，趁热打铁，“所以我们是天生注定的母女，跟别人都不一样。我们不需要爸爸那种东西，我们有魔法就够了！”她成功地将“爸爸”这个概念模糊处理，并偷换成了“魔法”。

蕾切尔显然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非常满意。她跳下凳子，跑到窗边，扒着窗台，出神地望着那些莴苣，喃喃自语：“原来我是从那里来的……那我是不是晚上也会发光？”她试着对食人花苗苗说，“嘿，我可能和你一样，是植物变的哦！”

食人花苗苗懒洋洋地晃了一下叶片。

爱丽丝看着女儿兴奋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总算混过去了……暂时。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蕾切尔又转过身，提出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逻辑链条清晰得可怕：

“妈妈，”她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如果我是那棵最大的莴苣变的，那它是不是就是我的‘莴苣妈妈’？你是我的‘女巫妈妈’。那……我的‘莴苣妈妈’现在在哪里？它把我送给你之后，它自己怎么了？被吃掉了吗？”

“噗——！”爱丽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看着女儿那充满探究和一丝丝担忧的认真眼神，头皮一阵发麻。这孩子的思维发散能力和逻辑性也太强了！这让她怎么圆？难道要说“对，你莴苣妈妈被我炖汤喝了”？！

就在爱丽丝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编不下去的尴尬时刻——

“叩、叩、叩。”

塔楼下方，通往地窖的那扇很少被敲响的木门，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轻微的叩击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母女俩的对话瞬间被打断。

爱丽丝和蕾切尔同时一愣，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通往楼下地窖的楼梯方向。

地窖里只有些杂物和前任女巫留下的破烂，平时根本没人会去。是谁在下面敲门？

爱丽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难道是……前几天晚上那个窥视的影子？它竟然悄无声息地摸进塔里，还进了地窖？

蕾切尔也感到了紧张，下意识地跑到爱丽丝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腿，彩虹色的长发都微微绷紧了，小声问：“妈妈……是‘莴苣妈妈’来找我了吗？”

爱琳娜：“……”

她现在没空纠结莴苣妈妈了！

地窖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似乎更急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