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新闻官那破了音的尖叫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地窖里古老尘埃带来的片刻凝滞。爱琳娜甚至来不及合上那本写满未解之谜的笔记，她一把拉住蕾切尔的手腕，母女俩几乎是跌撞着冲上陡峭的台阶，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重新回到了高塔一层的厨房。

“天上！看天上！咕嘎！吓死乌鸦了！”新闻官扑棱着翅膀，在屋子里疯狂盘旋，撞倒了一个空药瓶也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指向窗外。

爱琳娜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蕾切尔也挤了过来，小手紧紧抓着窗框。

黄昏的天空，此刻正呈现出一种极不祥的景象。

在森林边缘，那些刚刚被插下的、刻着符文的铁柱子，顶端正幽幽地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淡紫色的光芒。光芒并不强烈，却像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着，连成一道模糊的光弧，将森林与高塔所在的这片空地隐隐隔开。空气中传来极其低沉的、几乎要融入傍晚风声的嗡鸣，让人的牙齿都感到微微发酸。

而更远处，在铁柱子光芒指向的、遥远的天际线上，一股浓密的黑烟正滚滚升起，笔直地冲上云霄，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那绝非寻常的炊烟或山火，那烟柱太过浓黑、太过集中，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

“那、那烟是什么？”蕾切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远方的黑烟。

新闻官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落在窗台上，小胸脯还在剧烈起伏：“咕！不知道！从铁柱子亮起来之后没多久，那边就冒烟了！咕嘎！而且……而且……”

它的小黑豆眼里充满了真正的恐惧：“而且我派去那边查看的‘快腿’（另一只乌鸦），刚靠近那片冒烟的地方，就……就突然掉下来了！咕！像被石头打中一样！直接掉进树林里，再也联系不上了！咕嘎！那里有东西！有看不见的坏东西！”

爱琳娜的心沉了下去。铁柱子亮起，意味着那个封锁或压制性的魔法阵已经启动了。远方的黑烟和乌鸦的离奇坠落，几乎明确指向一件事——那里有教廷的人，而且他们在进行某种需要严密防护的、大规模的作业，甚至布置了针对侦查的防御结界！

“他们不是在侦察……”爱琳娜喃喃自语，脸色发白，“他们是在建立前进基地……那些铁柱子是屏障，那黑烟升起的地方……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力营地。他们打算在那里站稳脚跟，然后……”

然后做什么？围困？强攻？她不敢想下去。

“妈妈……”蕾切尔转过头，脸上早没了平时的天真或偏执，只剩下一种小兽般的警惕和凶狠，“他们想闯进来，对不对？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对不对？”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微微飘拂起来，发梢甚至下意识地卷起了桌面上的一把小剪刀，握在了手里，仿佛那是一件致命的武器。

“他们休想！”爱琳娜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她伸手，不是去拦女儿拿剪刀，而是紧紧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没有人能闯进我们的家，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我保证。”

她的语气无比坚定，试图驱散女儿眼中的恐惧，也压下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必须冷静，她是母亲，是这个家的支柱。

“新闻官！”爱琳娜转向乌鸦，语气迅速恢复了指挥若定的状态，“听着，现在情况非常紧急，我需要知道更多！”

“咕！您说！咕嘎！”新闻官立刻挺起小胸脯，努力表现出可靠的样子。

“第一，从今天起，所有乌鸦，绝对、绝对不能再靠近那片冒黑烟的地方和那些发光的铁柱子！远远地看着就行！安全第一，明白吗？”

“明白！咕！绝对不靠近！”新闻官用力点头。

“第二，扩大侦查范围。我要知道除了那个冒烟的地方，森林其他方向，还有没有陌生人在活动？有没有其他的铁柱子或者奇怪的东西出现？重点是看看他们有没有包围我们！”

“咕！交给我！立刻让小伙子们分散开去看！”新闻官说着就要飞走。

“等等！”爱琳娜叫住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盯紧那条从森林通往我们这里的唯一的小路！如果有任何人，哪怕只有一个人朝着高塔过来，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回来报告！”

“咕嘎！明白！盯紧小路！有人来就报告！”新闻官重复了一遍任务，见爱琳娜没有其他指示，立刻像一道黑色闪电般射出了窗户，迅速消失在暮色中，空中远远传来它沙哑的催促声：“行动起来！咕！都动起来！偷懒的没面包渣吃！咕嘎！”

乌鸦飞走了，厨房里只剩下母女两人。窗外，铁柱子的紫光在渐深的夜色中有节奏地闪烁，远方的黑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仍在不断污染着天空。那种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无处不在，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高塔之内，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爱琳娜沉默地走到墙边，开始检查那些布置的藤蔓陷阱和魔法荆棘网的能源核心是否充足。她又打开几个储物柜，清点着之前配置的各类魔药——攻击性的、防御性的、还有那几瓶效果不明但威力似乎不小的“实验品”。

蕾切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说话，只是看着妈妈的动作，小手一直紧紧攥着那把小剪刀，她的长发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轻轻帮妈妈推开碍事的凳子，或者卷起一瓶需要的药水递过去。

清点完毕，爱琳娜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再次望向远方那令人不安的景象。敌人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压缩她们的生存空间。

“蕾切尔，”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塔内显得格外清晰，“怕吗？”

蕾切尔立刻用力摇头，站到妈妈身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不怕！只要和妈妈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谁敢来，我就用头发缠住他们，用剪刀……！”她挥了挥手里的小武器。

爱琳娜看着女儿明明紧张却强装凶狠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蕾切尔柔软的金色长发。

“好，”她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我们就一起守着我们的家。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本事，能闯过我们的‘塔防系统’。”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远方的紫光和黑烟在黑暗中变得更加醒目，如同恶意的眼睛，牢牢盯住了这座孤零零的高塔。

塔内，灯光温暖，却无法完全驱散窗外渗透进来的冰冷压力。爱琳娜和蕾切尔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等待着。等待着新闻官下一次的回报，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响起的、通往高塔的小路上的脚步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满了沉重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