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爱丽丝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她只是用目光扫了一下那盖着皇家火漆印的信函，然后又慢悠悠地瞥了一眼那箱敞开的财宝，最后才把视线落回使者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很，却让使者感觉像是被放在秤上仔细掂量。

“详细谈谈？”爱丽丝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气里带着点玩味，“可以啊。不过，就在这里谈吧。我家里……有点乱，不方便招待客人。”她说着，还故意侧了侧身，让塔内更昏暗模糊的景象在使者眼前晃了一下，随即又挡住了视线。她才不会放这些全副武装的人进她的地盘。

使者嘴角抽动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站在门口谈判”的安排非常不习惯，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忍下这份“失礼”。“当然，遵从您的意思。”他微微颔首，尽量保持风度。

“妈妈，”蕾切尔轻轻拽了拽爱丽丝的裙角，小声问，“他们是要用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换地窖里那个很吵的‘麻袋’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门口显得格外清晰。使者和他身后的士兵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更加精彩。“麻袋”？王子殿下在他们口中居然是……这个？

爱丽丝差点笑出来，她抬手摸了摸蕾切尔的头发，语气轻松：“对啊，宝贝。看来这位先生觉得他们的‘麻袋’挺值钱。”她这话既是回答蕾切尔，也是说给使者听。

使者的脸有点发青，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将手里的信函又往前递了递：“阁下，这是陛下的诚意。除了这里的金币和珠宝，陛下愿意再追加同等价值的魔法材料，并在边境授予您一座优质的葡萄园，享有十年的免税权。只希望您能确保王子殿下安全归来。”

条件听起来确实相当丰厚了。爱丽丝挑了挑眉，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她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封信，但并没有打开看，而是随手拿在手里晃了晃。

“东西是不错。”爱丽丝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光有这些东西，可买不到真正的安心。你们今天能把王子赎回去，明天会不会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想着带更多兵来把我这塔给平了，挽回皇家的声誉？我可不想以后天天防贼。”

使者立刻保证：“陛下以王室荣誉担保，只要王子安全返回，绝不会追究此事，更不会前来报复。”

“王室荣誉？”爱丽丝嗤笑一声，“那东西听起来轻飘飘的，我可摸不着。在我这儿，还是实在点的东西更让人放心。”

“那您的意思是？”使者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很简单。”爱丽丝笑得像只偷到了鱼的猫，“除了你刚才说的这些金币、材料、葡萄园……我们还得签个小小的、附加的魔法契约。不用紧张，内容很简单，只约束你一个人。”

“我？”使者愣住了。

“对，就是你。”爱丽丝肯定地说，“契约的内容就是：你必须尽你所能，劝阻国王陛下产生任何来找我麻烦的念头。如果劝阻无效，或者你得知了任何对我不利的军事行动，你必须想办法第一时间通知我。怎么样？很公平吧？既保全了王室的‘荣誉’，又给了我一点小小的‘保险’。”

这哪里公平了！这分明是把他绑上了女巫的贼船！使者脸色煞白，这契约一签，他就成了女巫安插在王室的眼线，一旦被发现，下场绝对比死还难看。

“这……这绝对不行！”使者脱口而出，“这是背叛！”

“哦？”爱丽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有些冷，“那就是没得谈了？好吧，那就请回吧。告诉国王，他的儿子我会继续好好‘照顾’的，说不定哪天心情好，还能教他点除草的进阶技巧。”她作势就要关门。

“等等！”使者急忙喊道，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完不成任务回去，下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一边是立刻完蛋，一边是未来可能完蛋……这个选择似乎并不难做。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声音干涩：“……契约内容，能再具体一点吗？比如，我具体要怎么通知您？”

爱丽丝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这个好说。看到那边树上蹲着的那几只乌鸦了吗？”她随手指向高塔附近一棵枯树上的几只黑色大鸟，“它们很乐意帮我送送信。你只需要把消息给它们就行。至于契约本身，很简单，就是一个诚实咒加上一点点履行承诺的小约束，对你身体没害处，就是如果你违背了，可能会连续打一个月的喷嚏而已。”她说得轻描淡写。

打一个月喷嚏？使者觉得这惩罚听起来儿戏，但结合对方女巫的身份，他丝毫不敢怀疑其真实性。他内心挣扎万分，最终，任务失败的重压还是战胜了对未来的恐惧。

“……好。”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这个字，“我同意。”

“明智的选择。”爱丽丝满意地笑了。她伸出食指，指尖冒出一小簇微弱的、几乎看不清的银色光芒，在空中快速划了几个简单的符号。那光芒轻轻飘向使者，没入了他的胸口。使者只觉得胸口一暖，随即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好了，小契约完成。”爱丽丝拍拍手，“现在，我们来处理一下正事。”

她转身对蕾切尔说：“宝贝，去地窖，告诉我们的‘客人’，他家里人来接他了，让他准备一下出来。”她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顺便把角落里那小篮子干粮拿给他，算是我送他的临别礼物。”

蕾切尔点点头，看了使者一眼，转身小跑着进了塔内深处。

没过多久，地窖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王子弗洛里安有些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几天不见阳光让他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身上华贵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沾着点草屑和泥土。他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块黑面包和一截熏肉肠。他看到门口的使者，脸上立刻露出狂喜和得救的表情。

“詹姆森顾问！”他激动地喊道，差点就要冲过来。

“殿下！”使者也是激动万分，赶紧上前行礼，“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好了好了，人你们看到了，活蹦乱跳的。”爱丽丝打断他们感人的重逢，“甚至还胖了一点，毕竟我的伙食还是不错的。东西留下，人你们可以带走了。记住我们的‘约定’哦，使者先生。”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使者不敢怠慢，立刻示意士兵将装满财宝的箱子抬进塔内放在门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护着王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生怕女巫反悔。

爱丽丝看着他们匆忙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森林小径的尽头，才慢悠悠地关上了塔门。

门一关，隔绝了外界，她脸上那副精于算计的表情就松懈了下来，变回了平时的懒散模样。她踢了踢脚边的金币箱子，发出哗啦的声响。

“啧，收获不错。够我们用好一阵子了。”她满意地说。

这时，蕾切尔仰起脸，有些不解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要送食物给那个很吵的麻袋？他吃了我们好多东西了。”

爱丽丝嘿嘿一笑，弯腰从篮子里拿起一块黑面包，掰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几乎完全藏在面包芯里、只有小指甲盖大小、颜色暗淡的干瘪莴苣种子，种子表面有一个用魔力刻上去的、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小印记。

“谁要送他食物了？”爱丽丝把那个小种子捏在指尖，得意地晃了晃，“这才是重点。一个小小的追踪标记，沾了他的气息，只要还在他身上，无论多远，我都能大概知道他在哪儿。送点吃的，只是让它能‘合理’地被他带走，而不引起怀疑罢了。”

她随手将那种子扔进一个小陶罐里，罐子里已经有一些类似的、但黯淡无光的小石子和小种子。

“好了，麻烦解决，还大赚一笔。”爱丽丝伸了个懒腰，“今晚我们可以加餐了，宝贝。想吃什么？”

蕾切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被“加餐”吸引了，开始认真思考是吃炖肉还是煎鱼。

而此刻，远去的王子弗洛里安坐在马车上，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块硬邦邦的黑面包，心里还在为逃离高塔而庆幸，丝毫不知道自己带走了一个小小的“纪念品”。他只是在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洗个澡，再也不要看到任何锄头和莴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