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高塔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紧绷。自从乌鸦带来那些关于“硬壳子”和“净化”的消息后，爱丽丝表面上依旧和蕾切尔说笑、打理花园、研究魔药，但蕾切尔能感觉到，妈妈时不时会走神，目光飘向窗外森林的西边，或者凝神听着乌鸦的每一次叫声，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防备什么。

这种无形的压力，连带着蕾切尔也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她更加粘着爱丽丝，练习长发技巧时也总选择在离妈妈最近的地方。

这天下午，爱丽丝配完了一锅新的、据说能加强植物活力的药水——主要是为了让她那些宝贝莴苣长得更结实点——看着还剩不少材料，她忽然拍了拍手。

“宝贝，我们来一次大扫除怎么样？”她提议道，试图挥散心头那点阴霾，也给蕾切尔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

蕾切尔有些疑惑：“大扫除？塔里很干净呀。”有清洁咒在，确实很难积灰。

“不是上面，是下面。”爱丽丝指了指脚下，“地窖。自从上次把那个‘麻烦’请出去之后，还没好好整理过呢。说不定能找出点有用的东西，或者至少清出点空间，万一以后需要囤东西呢？”她心里想的却是，万一那些“硬壳子”真的找上门，地窖或许能作为一个临时避难所，提前清理整顿一下总没坏处。

一听到是去地窖，蕾切尔立刻来了兴趣。她对那个关过王子、阴森森又有点神秘的地方一直充满好奇。“好呀！”她立刻放下手里正在编织的头发绳。

母女俩打开地窖的门，一股混合着泥土、陈旧草药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空气涌了上来。爱丽丝打了个响指，几团柔和的光球飘然而下，照亮了通往下面的石阶。

地窖里果然有些杂乱。之前王子暂住时挪动过的杂物堆在一旁，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空置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看起来不知道放了多久、干枯得看不出原样的植物根茎。

“好啦，开工。”爱丽丝挽起袖子，“把没用的东西清理出去，还能用的就擦干净摆好。”

蕾切尔很积极，她用长发卷起那些轻巧的空罐子，一个个递给妈妈检查。爱丽丝则负责处理那些沉重的和可能危险的东西。

清理工作进行了一大半，角落里的一个破旧的木箱引起了爱丽丝的注意。箱子很沉，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还被几个破麻袋压着，像是被遗忘了很多年。她费了点劲才把它拖出来。

“这什么呀？妈妈。”蕾切尔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箱子。

“不知道，大概是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位……前辈留下的吧。”爱丽丝说着，用魔法清掉了锁头上的积灰和锈迹，轻轻一拧，老旧的锁扣便“咔哒”一声打开了。

箱子里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而是塞满了各种零碎物件：几个刻着古怪符号的石头、一小捆用丝线捆扎的动物羽毛、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物样本……而最多的，是一叠叠散乱的、发黄发脆的纸张和几本用厚皮装订的笔记。

爱丽丝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笔记。皮质的封面没有任何标题，只有一些磨损的烫金花纹。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是那种古老的花体，墨迹已经有些晕开褪色，但还能辨认。

起初几页记录的是一些常见的草药配方和简单的魔法手势图，看起来和爱丽丝自己用的魔法书没什么太大区别。爱丽丝随手翻着，兴趣不大。

但翻到后面，字迹似乎变得更加急促和激动，记录的内容也开始不同。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赫然就是“莴苣”——但前面加上了许多夸张的形容词：“生命”、“光辉”、“奇迹”、“恩赐”……

“……其蕴含的生命能量远超想象，初步萃取已见非凡效果，伤口愈合速度提升显著……”

“……尝试与月光蔷薇混合，能量冲突剧烈，发生爆炸……必须找到更温和的载体……”

“……它不像普通植物，更像是一种……容器？或者通道？它在汲取什么？又在释放什么？”

爱丽丝翻页的速度慢了下来，神情变得专注。蕾切尔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妈妈的表情变化，虽然看不懂那些字，但也知道妈妈发现了重要的东西。

爱丽丝拿起另一本更薄、破损也更严重的笔记。这一本的笔迹更加潦草，仿佛记录者处于一种极度兴奋或者焦虑的状态。

“……传说并非空穴来风……世界之脉络……生命之源……”

“……若能完全掌握其精髓，或许……永恒之秘……”

“……但代价是什么？如此强大的力量，必然伴随……”

笔记到这里，后面几页似乎被什么东西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残边。爱丽丝急切地往后翻，却发现最后几页完全是空白。

“妈妈？”蕾切尔小声问，“上面写着什么呀？是好玩的魔法吗？”

爱丽丝合上笔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消化看到的内容。她的心跳有点快。永恒之秘？世界脉络？生命之源？这些词听起来太过宏大和……不可思议。

她一直以为这些发光莴苣只是一种比较稀有、魔力强大的魔法植物，顶多用来做做高级药水，至多跟青春、治愈沾点边。可这位前辈笔记里的暗示，却指向了某种接近本源的力量，甚至牵扯到“永生”这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概念。

这远远超出了一般魔法植物的范畴。

她想起自己之前用莴苣成功炼制的那些药水，无论是青春露还是治愈水，效果都显著得有些不寻常，而且似乎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蓬勃的生命力。原来那不是她的技术有多高超，而是材料本身……就极其特殊。

“算是一种……很厉害的魔法吧。”爱丽丝尽量用孩子能理解的话解释，“写这个的人觉得，我们种的这些会发光的莴苣，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厉害得多。”

“有多厉害？”蕾切尔追问。

“嗯……就像……”爱丽丝想了想，比喻道，“就像不是普通的星星，而是……太阳的碎片那种感觉？”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比喻有点夸张，但笔记里透露出的那种狂热和隐约的敬畏，让她只能想到这个。

蕾切尔睁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角落里那些沐浴在光球下、安静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莴苣。它们看起来还是那么熟悉，却又好像突然变得有点陌生和……沉重。

爱丽丝看着那被撕掉的残页，心里像被猫抓一样。“……但代价是什么？”前辈的这个问题，和她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像一块石头压了下来。

如此强大的力量，必然伴随什么呢？那被撕掉的内容，又记录了什么？是失败的危险实验？还是……更惊人的发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自己之前无所顾忌地用莴苣做实验、甚至给人试药的行为，背后不禁冒出一丝凉意。她原本以为只是种了点值钱的魔法植物，却没想到可能是在摆弄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潘多拉魔盒。

而此刻，森林外面，正有一群穿着“硬壳子”、散发着“石头和枯树”味道、喊着“净化”口号的人，在四处搜寻……他们的目标，真的只是一个“邪恶女巫”吗？

还是……他们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他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地窖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柔和的光球照耀下，那些发黄的笔记和角落里安静生长的发光莴苣，构成了一幅奇异而令人隐隐不安的画面。

爱丽丝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走吧，宝贝，我们先上去。”她说着，声音比下来时低沉了一些，“妈妈可能需要……重新研究一下怎么种莴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