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地窖里的发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爱丽丝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那些发黄纸张上的狂热字句，“永生”、“世界脉络”、“生命之源”……这些过于庞大的词汇，和她平日里只想着种种菜、炼点实用药水、吓唬吓唬村民过安生日子的小目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花了一两天时间来消化和质疑。一开始，她觉得那位前辈女巫大概是疯了，或者是在地窖里关得太久产生了幻觉。永生？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当她再次站在那片发光莴苣前，看着它们在月光下仿佛呼吸般脉动的柔和光泽，感受着指尖触碰叶片时那异常蓬勃的生命力，她又忍不住动摇。她自己炼制的那些效果出奇好的药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或许……前辈并非完全疯狂？这些莴苣，真的蕴含着某种远超她理解的、接近本源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难以拔除。一种混合着强烈好奇和些许野心的情绪在她心里滋生。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呢？如果她真的能从中提炼出更纯粹、更强大的东西呢？不一定非要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永生，哪怕只是极致的治愈效果，或者更强的生命力精华，也足够让她和蕾切尔在未来可能到来的麻烦中，多一张强大的底牌。

毕竟，森林外面那些“硬壳子”可不像王子那么好打发。

这种“万一成功了呢”的诱惑，加上一种科研人员（虽然是个半吊子魔药版）特有的“不试试怎么知道”的冲动，最终战胜了那点模糊的不安。

“宝贝，”这天早上，爱丽丝一脸严肃地对蕾切尔宣布，“妈妈要进行一次重要的魔药实验。过程可能会有点……热闹。你待在安全区，帮我看着点门，别让什么东西突然跑进来打扰，好吗？”她指了指她在塔心画出的一个用粉笔画着守护符文的小圈子，那是她之前做危险实验时给蕾切尔划定的安全区。

蕾切尔立刻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一丝兴奋。她喜欢看妈妈做实验，尤其是那些会“热闹”（比如冒烟、变色或者发出怪声）的实验。“好的妈妈！我会看好门的！”她自觉地搬着小板凳坐到安全圈里，怀里还抱着那本《基础诅咒原理》，虽然她大多看不懂文字，但里面的插图很有趣。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开始忙碌。她没有动用那些最好的、光芒最盛的成熟莴苣，而是挑选了几株长势良好但相对年轻的中等植株——她可不想万一失败了损失惨重。

她将实验台清理得一尘不染，然后摆出了她最好的一套水晶器皿。研磨杵、过滤网、蒸馏瓶、冷凝管……甚至还有一个她从塔底杂物堆里翻出来的、刻满了复杂符文的小巧银质坩埚，据前辈笔记模糊记载，这东西对稳定高能量液体有奇效。

整个上午，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而奇异的香气，混合着莴苣的清新、各种稳定剂药草的苦涩，还有一丝丝能量汇聚时产生的、类似臭氧的味道。爱丽丝全神贯注，严格按照前辈笔记里那些残缺不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指示操作，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温度、剂量和魔力注入的节奏。

她将莴苣叶片榨出的汁液进行多次提纯过滤，得到一小瓶几乎透明、却散发着强烈生命气息的液体。然后加入磨成极细粉末的月光石和几滴晨露，开始用文火缓慢煅烧，同时不断吟唱着复杂的咒文，引导着魔力将其中狂暴的能量一点点驯服、压缩。

过程缓慢而耗神。爱丽丝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不敢有丝毫分心。蕾切尔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圈子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些液体在器皿里变换颜色，从透明到翠绿，再到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星空的幽蓝色。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夕阳开始给高塔投下长长的影子时，爱丽丝的实验终于接近尾声。那银质坩埚里，只剩下薄薄一层底，约莫只有几滴量的、粘稠如蜜的液体。它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瑰丽色泽，仿佛是融化的翡翠，又像是凝固的阳光，内部有细微的光点缓缓流动，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却又感到微微心悸的强大能量波动。

“成功了……吗？”爱丽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她真的按照那残缺的笔记，提炼出了这种东西？这看起来……太不凡了！

她小心翼翼地取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用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小瓶子，屏住呼吸，用特制的银勺，极其轻柔地去舀那几滴珍贵的液体。

就在银勺即将触碰到液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平静的、粘稠的液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它不是冒泡，而是像有了自己的生命般猛地向上窜起，变成一团躁动不安的、闪烁着刺眼绿光的能量体！

“不好！”爱丽丝脸色骤变，猛地向后跳开，同时瞬间撑起一道最强的魔法护盾挡在自己和蕾切尔的安全区前！

几乎在同一时刻——

轰！！！

一声沉闷却威力巨大的爆炸声猛地响起！

那精致的银质坩埚首当其冲，直接被炸成了无数碎片，四处飞溅！强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狂暴的生命能量和未完全稳定的魔力，如同无形的巨拳，狠狠砸在爱丽丝仓促撑起的护盾上！

护盾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爱丽丝被震得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实验台上的其他器皿更是遭了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各种颜色的药液、粉末四处飞散，弄得一片狼藉。

塔内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焦糊味和奇异香气的白烟。

“妈妈！”蕾切尔在安全圈里惊叫出声，但她牢记妈妈的吩咐，没有跑出来。

“我没事！别过来！”爱丽丝急忙喊道，挥散眼前的烟雾，心有余悸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实验台。幸好她反应快，也幸好给蕾切尔划了安全区，不然刚才那一下……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爱丽丝撤掉护盾，快步走到爆炸中心。那里只剩下一点焦黑的痕迹和几块银坩埚的碎片。

失败了？彻底失败了？她心里一阵懊恼和心疼，不仅心疼那些材料，更心疼那个看起来很有用的银坩埚。

但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碎片中一点微弱的、持续闪烁的绿光吸引了。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片，发现那是一小滴……大约只有半颗米粒那么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极其粘稠的深绿色液珠。它顽强地附着在一块最大的坩埚碎片上，虽然光芒黯淡，极不稳定，时不时还轻微地颤动一下，仿佛随时会溃散，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依旧散发着那股浓缩的、令人心悸的生命力。

这就是……残留下来的？爱丽丝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将那一小滴珍贵的液体刮进黑曜石小瓶里。

她刚盖好瓶盖，塔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甚至带着惊恐的乌鸦叫声，不止一只，而是好几只！

“呱！呱呱！女巫！不好了！不好了！”

爱丽丝和蕾切尔同时抬头望向窗口。

只见好几只乌鸦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翅膀，甚至互相撞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想挤进窗口，它们的叫声失去了往日的腔调，充满了纯粹的恐惧。

“光！好可怕的光！绿色的！从塔里炸出来的！呱！”

“林子那边！硬壳子！被惊动了！全出来了！在看这边！呱！全都看向这边了！”

“他们动了！拿着武器！朝这边来了！呱！很快！”

爱丽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握着那还带着余温的黑曜石小瓶，看着窗外惊慌失措的乌鸦，又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实验室。

实验……不能算完全失败。

但巨大的成功，往往也伴随着无法预料的麻烦。

她最担心的事情，似乎以一种最糟糕的方式，被提前触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