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高塔内的气氛因为前一天的意外爆炸和乌鸦带来的紧急消息而格外凝重。爱丽丝花了大半个晚上加固塔防，又仔细叮嘱乌鸦加强监视，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汇报。她甚至检查了地窖的隐蔽性，做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一夜过去，森林西边却异常安静。那些“硬壳子”并没有像乌鸦惊慌报告的那样立刻冲过来，他们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绿色能量爆炸震慑住了，或者采取了更谨慎的观望态度。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更让人心焦。

第二天上午，爱丽丝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又看看身边虽然没说话但明显能感觉到紧张情绪的蕾切尔，做了一个决定。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等待，自己吓自己。而且，蕾切尔也需要从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解脱出来。

“宝贝，”她拉起蕾切尔的手，“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玩吧。”

蕾切尔惊讶地抬起头，翠绿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出去玩？去外面？森林里？”自从知道有“硬壳子”在附近后，妈妈就一再强调要更加小心。

“对，就去森林里，就在家附近，不远。”爱丽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算是……一次小小的实践课。检验一下妈妈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到底学得怎么样。老是待在塔里学理论可不行。”

一听到是“实践课”，蕾切尔的兴趣立刻被勾了起来，小脸上的紧张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好！我去准备！”她立刻跑开，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妈妈给她做的一个小挎包，里面装着她的“装备”：一小瓶清水、几块干粮、一包止血粉、还有一把小巧但锋利的银质小刀。

爱丽丝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有点酸涩。这本该是更无忧无虑的年纪。

她没有丝毫大意。在蕾切尔走出塔门之前，爱丽丝仔细地、层层叠叠地在她身上施加了足足三重防护魔法：最外围是高级隐身术，只要蕾切尔不主动发出太大声音或进行攻击，就很难被察觉；中间一层是物理偏转护盾，能弹开冷不防射来的冷箭或扑来的野兽；最内层则是一个强效的追踪信标和紧急传送法阵的接收端，一旦触发，爱丽丝能立刻把她拉回身边。

“记住，”爱丽丝蹲下身，扶着蕾切尔的肩膀，认真地叮嘱，“范围只限高塔东面和南面的这片区域，绝对不可以往西边去，听到任何奇怪的动静也要立刻躲起来然后叫我。你的任务是：第一，找到三种可以吃的莓果或者蘑菇；第二，采集一捆干燥的柴火；第三，留意周围有没有不常见的脚印或者痕迹。就当是一个游戏，安全第一，明白吗？”

“明白！不往西边去，找吃的，捡柴火，看脚印！”蕾切尔复述了一遍任务，小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接受一项神圣的使命。

“去吧。妈妈就在这里看着你。”爱丽丝拍了拍她的背，指了指塔顶的一个小窗口，那里隐约有魔法望远镜的反光。

蕾切尔深吸一口气，迈出了塔门。隐身法术生效，她的身影在空气中如同水波般晃动了一下，随即变得模糊透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里。

独自一人处在广阔的森林里，和透过窗户看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四周是各种陌生的声音：鸟鸣虫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小动物跑过的窸窣声……一切都放大了。

蕾切尔紧紧攥着小挎包的带子，心脏怦怦直跳，既兴奋又害怕。她谨记妈妈的教导，没有胡乱跑动，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四周，竖起耳朵倾听，确认没有 immediate 的危险。

然后，她开始行动。她走得很慢，很轻，尽量不踩断枯枝发出声音。她辨认着妈妈教过的植物，成功找到了一小丛熟悉的、可以食用的红色浆果，小心地摘下来放进挎包。她又发现了几朵长在树根下的、像小伞一样的可食用蘑菇，也采了下来。

完成任务的过程分散了她的紧张情绪。她逐渐沉浸在这个“游戏”里，运用着妈妈教给她的知识：如何通过太阳的位置判断方向，如何避开松软的、可能隐藏沼泽的地面，如何通过鸟类的突然惊飞来判断那个方向可能有潜在威胁。

她甚至成功地用一根长发，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一只路过野兔的后腿，野兔惊慌挣扎，但她很快又松开了一—妈妈说过，除非必要，否则不要伤害森林里的小生命。她只是有点得意于自己技巧的熟练。

她找到一小片枯枝较多的林地，开始认真地捡拾干燥的柴火，用自己带来的细绳捆好。就在这时，她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鸟叫，是一种……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像是身体摩擦过草丛的窸窣声。

声音来自她侧前方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面。

蕾切尔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像个小兔子一样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是野兽吗？受伤的野兽？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起妈妈的叮嘱，遇到奇怪动静要立刻躲起来然后呼叫。她慢慢地、一点点地挪到一棵最粗的大树后面，屏住呼吸，小手已经摸向了挎包里那个小小的通讯镜。

然而，那痛苦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

蕾切尔犹豫了。她好奇心很重，但同时也很谨慎。妈妈的故事里，很多麻烦都是因为好奇心引起的。

可是……那听起来不像是强大的野兽，更像是什么东西……快要死了。

她又静静地听了几分钟。那声音确实越来越弱了。

最终，经过一番小小的内心挣扎，强烈的好奇心和一丝说不清的冲动战胜了纯粹的谨慎。她决定……就偷偷看一眼。只要看一眼，确定是什么，她就立刻叫妈妈！

她维持着隐身状态，像一抹幽灵，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绕向那片灌木丛。她拨开最底层的几片叶子，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望进去——

下一秒，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灌木丛后面，根本不是什么野兽！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深绿色衣物的人趴在地上，几乎和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他（或者她？）看起来瘦削极了，背上有一道可怕的、狰狞的伤口，正在缓慢地渗着血，把周围的泥土和落叶都染成了暗红色。那人的头发是一种罕见的、如同月光般的浅银色，此刻沾满了污垢和血痂，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和地上。他的一只耳朵……尖尖的？

那人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脑袋无力地垂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偶尔因为剧痛而引发的轻微抽搐，显示他还活着。

蕾切尔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口。

这不是森林里的动物！这是一个受伤的人！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谁伤了他？是……是那些穿硬壳子的坏人吗？

她该怎么办？立刻叫妈妈？对，立刻叫妈妈！

她慌忙去掏通讯镜，因为紧张，小手都有些发抖。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碰到冰冷的镜面时，那个趴着的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或者是回光返照，竟然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沾满污垢的发丝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却依旧能看出惊人精致的侧脸，和一双……正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颜色，是蕾切尔从未见过的、如同最纯净的琥珀般的金色。

此刻，那双金色的瞳孔因为痛苦而有些涣散，却正好对上了灌木丛缝隙后、蕾切尔那双充满震惊和好奇的翠绿色眼睛。

目光交汇的瞬间，那双琥珀金色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抹极度惊恐和绝望的神色，他（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

“……别…………”

紧接着，那点微弱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