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似乎小了些,但寒气却更重了,丝丝缕缕地从墙壁的缝隙钻进来,冻得爱丽丝牙齿都有些打颤。她终于不耐烦地从那把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有限的空地上来回踱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像是在为她满腹的怨气打拍子。
“等,等,等!就知道等!”她对着冰冷的空气抱怨,声音又尖又锐,“那老家伙是死在路上了吗?还是说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没脸回来了?”
她走到壁炉边,看着那彻底熄灭、只剩一点苍白灰烬的炉膛,火气更大了。“连个火都生不起来!这鬼地方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又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爱丽丝的脚步猛地停住,脸上闪过一丝厌烦,但很快被一种刻薄的期待所取代。她立刻走到屋子中央,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莱明顿伯爵带着一身寒气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比出去时更加狼狈,外套和头发上都沾着未化的雪沫,脸颊和鼻子冻得通红,不停地搓着几乎僵硬的手,呵出白茫茫的雾气。他看到爱丽丝站在那里,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惯有的、小心翼翼又带着歉意的笑容。
“爱、爱丽丝……你还没休息?”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寒气侵入肺腑后的咳嗽余韵。
“休息?”爱丽丝夸张地提高了音调,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和一身的风雪,“在这种冰窖里?对着四面漏风的墙?父亲,您可真会开玩笑。我看您是出去溜达了一圈,把脑子冻坏了吧?”
老伯爵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低下头,不敢看女儿锐利的目光。“我……我就是出去走走,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机会?”爱丽丝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她绕着父亲走了一圈,像审视一件不合格的商品,“走去哪儿了?镇上的酒馆?还是又去铁匠铺碰你那卖不出去的运气了?”她故意用最轻蔑的语气提起他白天的失败。
“不,不是……”莱明顿伯爵连忙摆手,冻僵的手指有些不灵活,“我……我往森林那边走了走……”
“森林?”爱丽丝立刻抓住这个词,眉毛挑得老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讥讽和好奇的表情,“您去那儿干嘛?指望从雪地里挖出金子来?还是觉得活得太久了,想给狼群送顿晚餐?”
她的语气尖酸刻薄,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把老伯爵往某个方向推。
老伯爵被女儿说得满脸通红,窘迫得无地自容,但又忍不住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仿佛这样就能在她面前挽回一点点尊严。“不是的……爱丽丝,你听我说……我、我好像听到一些传言……”
“传言?”爱丽丝停下脚步,侧过头,做出一副“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蠢话”的表情,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算计的光,“关于什么的?森林里的老巫婆?还是失踪的樵夫?父亲,您什么时候开始对乡下人的鬼故事感兴趣了?”
她一边贬低着“传言”,一边却又给了他说下去的机会。
“不是鬼故事……”老伯爵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兮兮,又有点自己都不太确信的味道,“是……是关于一座城堡的传言。”
“城堡?”爱丽丝发出一声短促而夸张的冷笑,“在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父亲,您是真的冻糊涂了,还是饿出幻觉了?”她用手夸张地指了指窗外那片被白雪覆盖的、黑黢黢的森林,“那里面除了树和雪,还能有什么?难道藏着一位被您遗忘的富亲戚?”
她的反讽像鞭子一样抽打过去,但“城堡”和“富”这两个词,却清晰地钻进了老伯爵的耳朵。
老伯爵的脸更红了,这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被轻视的急切,他急于证明自己听到的并非全然无用。“是真的!镇上……镇上有些人偷偷说的……说那森林很深的地方,确实有座古老的城堡,很大,很……神秘……”
他努力回忆着那些模糊的只言片语,组织着语言:“但没人敢靠近……说那里……嗯……有点邪门……好像被诅咒了还是什么的……”他说到后面,声音又弱了下去,似乎自己也觉得这说法有些荒谬。
“诅咒?邪门?”爱丽丝立刻抓住这个词,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她甚至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却毫无温度,“哈哈哈……父亲,您真是太可爱了。是因为穷困潦倒,所以开始指望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吗?一座被诅咒的、藏着财富的城堡?这简直是三流童话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她笑够了,放下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像刀子一样钉在父亲脸上。“所以呢?您告诉我这个,是指望我相信这个愚蠢的传闻,然后呢?我们该怎么办?跪下来祈祷城堡里的幽灵赐给我们一块面包吗?”
她逼近一步,气势咄咄逼人:“还是说,您这位曾经显赫的莱明顿伯爵,已经沦落到只能靠幻想和听说来过日子了?连去亲眼证实一下传言的勇气都没有?哪怕它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
她的话像一连串冰冷的石子,砸在老伯爵的心上。先是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信息来源,贬低他的判断力,紧接着又用激将法,质疑他的勇气和行动力。
老伯爵被女儿挤兑得面红耳赤,额头甚至冒出了细汗,与周围的寒冷格格不入。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女儿的鄙视像针一样扎着他,而那座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城堡,以及它背后那万分之一的“财富”可能性,又像鬼火一样诱惑着他。
窘迫、不甘、一丝被勾起的贪念、还有对女儿刻薄话语的恐惧……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爱丽丝冷眼看着他这副纠结挣扎的模样,心里冷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故意转过身,用一种极度失望和疲惫的语气说道:“算了,我跟您说这些干什么。看来我们注定要在这里冻死饿死了。您就继续守着您的‘传言’和这些破家具过日子吧。我累了,要休息了——如果这张破床能让我‘休息’的话。”
她说着,就作势要向那张硬板床走去。
“不!”老伯爵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破音,“我去!我明天就去看看!我一定去那座城堡看看!”
爱丽丝背对着他,脸上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冷笑,但声音依旧充满了不信任和嘲讽:“哦?是吗?希望您这次不是说说而已。但愿您别走到半路就被一只野兔吓跑回来了。”
她不再多说,径直走到床边,和衣躺下,背对着父亲,摆出拒绝再交流的姿态。
莱明顿伯爵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激动和窘迫。他看着女儿冷漠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森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寒冷的小屋里,只剩下壁炉灰烬的冰冷和一种诡异的寂静。老伯爵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拖着重重的脚步,走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蜷缩起来,试图抵御寒冷和内心的不安。
而躺在床上的爱丽丝,睁着眼睛,听着身后压抑的呼吸声,嘴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鱼儿,总算咬着钩了。只是不知道,这诱饵最终会钓上来什么?是期待已久的剧情开端,还是……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