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门旁那次不欢而散后,城堡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贝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客房或图书馆的角落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竭力避免与任何人接触。野兽则似乎更加阴郁烦躁,在城堡里踱步时带起的风声都充满了压抑的怒火。爱丽丝冷眼旁观,对目前这种“相安无事”的僵局基本满意,但她深知,这还远远不够。必须让野兽对贝儿彻底失去兴趣,甚至产生厌恶。
她需要一个更致命的切入点。从贝儿自身下手,效果似乎有限,那个村姑除了倔强和掉眼泪,暂时没露出什么大破绽。那么,就只能从野兽最在意的地方着手了——他的骄傲,以及这座囚禁他的城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爱丽丝“偶然”在一条连接主堡和西翼方向的偏僻走廊里,“偶遇”了正烦躁地来回踱步的野兽。他巨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拉出扭曲的影子,低沉的呼吸声显示他心情极差。
爱丽丝停下脚步,脸上迅速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忧虑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动作敷衍):“主人。”
野兽停下脚步,斗篷下的阴影转向她,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闷哼,算是回应。
爱丽丝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用尖刻的话语挑衅,而是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走廊一侧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描绘着春日狩猎场景、但如今已色彩暗淡的挂毯。
“唉,”她声音不高,带着点无奈,“这城堡……真是越来越冷清了。尤其是贝儿小姐来了之后……”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
野兽的耳朵似乎动了动,但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座等待爆发的火山。
爱丽丝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用那种“忧心忡忡”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我这个人说话是不太好听,有时候是有点挑剔……”她甚至自嘲地笑了笑,“但有些话,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跟您说说。毕竟,我也是为了城堡好。”
她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忠言逆耳”的角色。
“贝儿小姐她……唉,毕竟是小镇上长大的姑娘,”爱丽丝的语气充满了“理解”和“惋惜”,“见识浅薄,怕是……很难真正欣赏这座城堡的……嗯……历史底蕴和独特之处。”
她看到野兽的身躯似乎微微绷紧了些,立刻趁热打铁:“我这两天,偶尔听到她……唉,也不是故意偷听,就是碰巧……听到她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或者跟那些……呃……‘会说话的家具’抱怨。”她巧妙地引用了仆人们,增加了可信度。
“抱怨什么?”野兽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但爱丽丝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压抑的在意。
“还能抱怨什么?”爱丽丝摊了摊手,做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无非就是觉得这里太阴暗,太安静,规矩太多,不如她那个……嗯……‘温暖自由’的小镇老家。”她刻意加重了“温暖自由”这两个词,形成与城堡“阴暗压抑”的对比。
“她还说……”爱丽丝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整天关在这里,像个华丽的囚笼,看不到外面的人,都快闷死了。心心念念,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家。”她小心翼翼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然后仔细观察着野兽的反应。
野兽没有任何剧烈的动作,但他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烛火都似乎停止了跳动。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怒意开始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回家。这两个字,无疑戳中了他最深的痛处——他自己就是被永远禁锢在这座城堡里的囚徒。
爱丽丝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更加“恳切”的神情:“主人,您也别太往心里去。她一个乡下姑娘,不懂事,说这些话也是无心的。她哪里懂得这座城堡的价值和您……呃……处境的不易呢?她只想着她自己那点小家子气的自由和快乐。”
她成功地颠倒了黑白,将贝儿可能存在的思乡之情(甚至可能只是无心的感叹),扭曲成了对城堡和野兽处境的嫌弃和鄙夷。
“要我说啊,”爱丽丝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同情”,“她留在这里,也是彼此折磨。她天天想着回家,愁眉苦脸,看着也让人心烦。您呢,还得费心……呃……‘照顾’她,说不定还落不着好。何必呢?”
她的话,像毒液一样,一点点侵蚀着野兽可能对贝儿产生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微弱好感。他给予的“庇护”(尽管是强制的),在爱丽丝的描述下,成了对方毫不领情、甚至厌恶的负担。他的城堡,他的“家”,在对方眼中,竟成了渴望逃离的囚笼。
野兽猛地转过身,面向墙壁,巨大的爪子狠狠砸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闭嘴!”他发出一声压抑着狂怒地地地低吼,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有些扭曲。
爱丽丝适时地露出“惊慌”和“委屈”的表情,后退一小步,低下头:“是……是我多嘴了。我只是……只是不希望您的一片……心意,被不懂珍惜的人践踏。”她将“囚禁”美化成了“心意”。
野兽没有再说话,只是背对着她,肩膀因为剧烈的呼吸而起伏。那无声的愤怒,比咆哮更令人心悸。
爱丽丝知道火候已到,不能再刺激了。她微微屈膝:“那……那我先告退了。您……消消气。”
她转过身,脸上那副担忧的表情瞬间消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得逞的弧度,悄无声息地快步离开了这条充满压抑怒火的走廊。
她知道,怀疑和芥蒂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浇点油,这把火就能烧起来了。
只是,转身离开的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影消失后,野兽缓缓转过头,斗篷阴影下,那双眼睛并非全然是暴怒,还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落寞和孤寂。爱丽丝的话,固然激怒了他,但似乎也触动了他内心某个不愿承认的、关于孤独和拒绝的角落。
这一点细微的差别,是否会成为未来计划的变数?爱丽丝无暇细想,她只在乎如何让这裂痕越来越大。也许,该想办法让贝儿“亲口”说出一些“想回家”的话,让野兽“亲耳”听到?她开始琢磨下一个更阴险的计划。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