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野兽那饱含怒意的一拳砸在石墙上的闷响，仿佛还在城堡阴冷的走廊里回荡。爱丽丝带着一抹得逞的冷笑离开，她知道，猜忌的毒芽已然种下。但她明白，仅仅在野兽心中埋刺还不够，必须在贝儿那边也筑起恐惧的高墙，让猜忌与恐惧里应外合，才能真正将这脆弱的联系彻底斩断。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机会悄然来临。爱丽丝“偶然”发现贝儿独自待在图书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正对着一本摊开的书籍发呆，眼神空洞，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一角，显然心事重重，并未沉浸在阅读中。她父亲的消息（通过爱丽丝刻意散布的谣言）、城堡的压抑、爱丽丝持续的羞辱，以及那日被扭曲的“讨好”事件，显然让这个年轻的女孩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爱丽丝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近，直到影子投在书页上，贝儿才惊觉抬头，看到是她，脸上瞬间布满警惕和厌恶，下意识地合上了书，身体微微后倾，仿佛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哟，这么用功啊？”爱丽丝仿佛没看见她的抵触，自顾自地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姿态优雅却带着入侵者的傲慢，“看什么书呢？该不会又是那些教你如何‘讨好’人的指南吧？”她旧事重提，语气轻佻。

贝儿猛地合上书，发出不小的声响，胸口起伏，显然被激怒了，但她强忍着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

“呵，脾气见长啊。”爱丽丝非但不恼，反而轻笑一声，翘起腿，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看来这几天，那位‘主人’对你倒是挺宽容的嘛，都没怎么找你麻烦？”

她故意将“宽容”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意味深长的味道。

贝儿抿紧嘴唇，别开脸，不想接话。野兽确实没有再像最初那样咆哮或者怒视她，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存在，但这种沉默，有时比怒吼更让人不安。

爱丽丝观察着她的反应，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忽然收敛了脸上的讥讽，换上了一副看似心有余悸、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被什么听见：

“说真的，贝儿妹妹，别看我现在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刚来的时候，我也是吓得好几晚睡不着觉呢。”

贝儿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话题弄得一愣，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她。

爱丽丝见她被吸引，继续用那种带着后怕的语气说道，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不愉快的回忆：“你是没见过……他真正发脾气的样子。我指的是，不是平常那种吼两声就算了，而是……真正的、失控的暴怒。”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制造紧张感，然后才心有余悸地继续说道：“就在我来的头几天，好像也是在这附近，我不小心……嗯，可能是说错了句话，或者只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他突然就……炸了！”

爱丽丝用手比划着，脸上露出夸张的恐惧表情：“那么大的块头，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吼声震得整个城堡都在晃！桌子椅子被他随手就掀翻了，砸得粉碎！那些可怜的……呃……仆人们，吓得躲都来不及！”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贝儿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心中暗喜，继续添油加醋：“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以为自己死定了！他就那么冲过来，爪子……哦，我是说，手，扬起来，带着风，眼看就要……”她适时地停住，用手捂住胸口，做了一个惊魂未定的动作。

“后来呢？”贝儿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尽管讨厌爱丽丝，但这些描述与她心中对野兽的恐惧隐隐契合，让她无法不关心。

“后来？”爱丽丝放下手，露出一丝苦涩又庆幸的表情，“算我命大吧。可能是他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或者只是觉得对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下手太掉价？反正，他最后一拳砸碎了我旁边的一座大理石雕像，然后像一阵风暴似的冲了出去。”她指了指图书馆角落里一个空着的底座（那里原本或许真有过雕像，或许没有）。

“从那以后，”爱丽丝凑近贝儿，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充满了“善意”的警告，“我就明白了。在这里，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永远不知道哪句话、哪个动作，就会触碰到他那根敏感的神经，引来灭顶之灾。”

她看着贝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于是给出了最后一击，语气带着怜悯和暗示：“所以啊，贝儿妹妹，我劝你，别看他现在好像对你爱答不理，还算‘平静’。但野兽终究是野兽，骨子里的凶性是改不了的。你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无亲无故地陷在这里，万一哪天……唉，我都不敢想。”

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贝儿的肩膀（贝儿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躲开），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不适的虚假关切：“自己多保重吧。尽量……离他远点。毕竟，不是每次都能像我那么走运的。”

说完，她不再看贝儿惨白的脸和惊疑不定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图书馆，将那番精心编织的、半真半假的恐怖故事，以及由此催生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留给了那个孤独无援的女孩。

贝儿独自坐在角落里，爱丽丝描述的恐怖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回想起野兽高大的身影、低沉的吼声、还有那偶尔投来的、难以捉摸的目光……之前或许只是畏惧，现在却掺杂了对于随时可能降临的、无端暴力的深深恐惧。这座城堡，在她眼中变得更加危机四伏。

而走出图书馆的爱丽丝，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恐惧的种子已经播下，并且迅速生根发芽。接下来，只需要一点点“意外”，让这恐惧转化为实际的冲突，或者，让野兽“恰好”看到贝儿因为恐惧而流露出的、更加明显的疏远和抗拒……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离开后不久，图书馆高处一个书架顶端，一座原本静止的、装饰用的猫头鹰雕塑，那玻璃制成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下方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