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城堡外的喧嚣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破了死寂。呐喊声、兵器碰撞声、燃烧物砸在厚重木门上的闷响，混杂着加斯顿那特有的、充满虚荣和鼓动性的叫骂，一波接一波地传来。城堡内部，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烛台卢米亚的烛光疯狂摇曳，茶壶太太的壶嘴冒着惊恐的蒸汽，瓷器仆人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整个城堡仿佛都在颤抖。

野兽的怒吼声从大门方向传来，如同受伤的雷霆，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狂暴和杀意。沉重的撞击声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巨响表明战斗已经激烈展开。爱丽丝站在二楼一条相对隐蔽、却能俯瞰部分大厅和通往大门走廊的回廊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场由她亲手导演的混乱。她的心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欣赏剧目上演的冷酷兴致。

就在这时，她期待已久的转折点出现了。

或许是击退了第一波攻击，或许是需要进行战术调整，野兽那巨大的、带着血腥和暴戾气息的身影，从通往大门的主廊道方向大步退了回来。他的皮毛有些凌乱，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斗篷上沾着不知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深色污渍。他显然处于盛怒之中，但眼神里还保留着一丝战斗的凶悍和警惕。他需要短暂喘息，并查看城堡内部其他可能被攻击的薄弱点。

他选择的巡视路径，恰好经过了那条连接东翼和北塔楼的交叉走廊——那条爱丽丝精心布置过的走廊。

爱丽丝在回廊的阴影中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的方向。她看到野兽像一阵黑色的风暴卷过走廊，目光锐利地扫过墙壁、挂毯、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他的脚步沉重而迅疾，眼看就要直接穿过走廊，奔向另一个方向。

就在他经过那个蒙尘的阅读架，经过那个黄铜鹰隼书挡的瞬间——

他的脚步，毫无征兆地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但那庞大的身躯确实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他那双燃烧着战火和怒意的眼睛，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阅读架旁那一抹不和谐的、微微突起的泛黄色——那封卡在书挡缝隙里、露出一角的情书。

是在激烈的战斗后，对环境中任何细微异常的本能警觉？还是之前匆匆一瞥留下的模糊印象在此刻被激活？爱丽丝无从得知，也不在乎。她只看到，野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猛地转过身，完全面向阅读架，巨大的爪子带着风声，精准地伸向那个书挡缝隙！

爱丽丝的嘴角，在阴影中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上钩了。

野兽用粗壮的手指（或者说是指爪）笨拙地、却异常小心地将那封折叠的信纸从缝隙中抠了出来。那粗糙泛黄的纸张，在他巨大的掌心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脆弱。他低头看着它，斗篷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他似乎犹豫了一瞬，然后，用另一只爪子的指尖，有些粗暴地挑开了粘合的边缘，展开了信纸。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城堡外的喊杀声、撞击声，似乎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走廊里，只剩下野兽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压抑的呼吸声。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

爱丽丝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正在阅读的内容——那些由她亲手炮制的、充满“恐惧”、“思念”和对加斯顿“爱意”的毒辣词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那颗本就敏感多疑、此刻又因战斗而高度紧张的心上。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

“呃……啊——！！！”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暴怒和某种被彻底撕裂的背叛感的咆哮，猛地从野兽的喉咙深处炸开！那声音如此恐怖，甚至盖过了城堡外的所有喧嚣，震得回廊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连远处墙壁上的烛火都齐齐暗了一瞬！

野兽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某种情绪达到顶点的、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之前战斗的凶悍彻底被一种赤红的、疯狂的、毁灭一切的怒火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信纸，仿佛要将它，连同写它的人，一起用目光烧成灰烬！

“骗子！！”他发出一声嘶哑的、破碎的怒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你这个……骗子！！！”

他巨大的爪子猛地收紧，将那封信纸狠狠攥在手心，用力之猛，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要将它捏碎，揉烂！他另一只爪子疯狂地挥舞起来，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向旁边的阅读架！

“轰隆！！！”

厚重的木质阅读架应声而碎，木屑纷飞！上面的书籍散落一地。黄铜书挡被砸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我给了你容身之所！！我……我甚至……”他咆哮着，话语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混乱不清，但其中的绝望和背叛感却清晰得令人心悸。他想到了那个匿名送出的书？想到了自己偶尔升起的那一丝可笑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关切？所有这些，在这封“情书”面前，都变成了对他最恶毒、最愚蠢的嘲讽！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么想去找你那个……那个蠢货猎人？！！”他怒吼着，将信纸凑到眼前，似乎想看清每一个恶毒的单词，“用这么恶心的词句？！你这个……虚伪的、该死的女人！！”

疯狂的怒火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城堡外的敌人，内部的防御，此刻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贝儿！质问这个欺骗了他的、该死的囚徒！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控制的疯兽，猛地转身，不再理会外面的战局，朝着城堡上层——贝儿房间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杀气的咆哮：

“贝儿！！！”

吼声如同丧钟，回荡在城堡的每一条走廊。然后，他便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带着一身毁灭性的气息，冲向了楼梯！

高潮降临！悬念拉满：盛怒之下、理智全无的野兽，会如何对待对此一无所知、惊恐万分的贝儿？这致命的误会，将把两人的关系推向何等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城堡外，加斯顿的进攻仍在继续，内忧外患同时爆发，这座被诅咒的城堡，它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爱丽丝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看着野兽消失的方向，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冰冷而满足的笑容。计划，完美执行。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始。她期待着，接下来的场面，一定会非常……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