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城堡外的厮杀声、撞击声、加斯顿狂妄的叫骂声，如同潮水般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在一阵格外猛烈的冲击和几声凄厉的惨叫后，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惊慌失措的逃窜声和沉重的、仿佛受伤野兽般的喘息声从大门方向传来。战斗似乎结束了，加斯顿的乌合之众被击退了。

但这暂时的胜利，并未给城堡内部带来任何安宁。相反，一种更加压抑、更加危险的死寂弥漫开来，仿佛暴风雨眼中心那令人窒息的平静。

贝儿依旧蜷缩在自己房间冰冷的地板上，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爱丽丝那番“开导”像毒液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将她所有的希望和辩解都染上了虚伪的色彩。她还能说什么？谁会相信她？那个对她咆哮着“骗子”、眼神冰冷如刀的野兽，已经用那封莫名其妙的信和爱丽丝的言辞，给她判了死刑。

就在这时，沉重而疲惫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朝着她的房间而来。每一步，都像踩在贝儿的心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脚步声在门口停下，门被推开（或许本就没关严），野兽高大的身影再次堵住了门口。

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狼狈。皮毛凌乱，沾满了更多的污渍和……暗红色的痕迹？斗篷被撕破了一角，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暴戾后的余烬。他的一只爪子似乎有些不自然地蜷缩着，但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未熄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被背叛后的痛楚。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蜷缩在地上的贝儿身上，冰冷，审视，没有一丝温度。

“外面的苍蝇……赶走了。”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战斗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压抑的怒火，“现在……该处理你了。”

贝儿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娃娃。她看着野兽，看着他那副仿佛遭受了巨大伤害却依旧要审判她的姿态，心中最后一点委屈和恐惧，突然被一种极致的荒谬和冰凉所取代。

“处理我？”她轻声重复，声音里没有波澜，只有死寂，“因为一封我从未写过的信？因为一些我从未说过的话？”

野兽的瞳孔猛地收缩，怒火再次被点燃：“你还在狡辩？！”他低吼着，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

“铁证？”贝儿忽然笑了，那笑容苍白而凄凉，带着一种心死的嘲讽，“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破纸，就是铁证？你宁可相信一张来路不明的纸，相信那个一直针对我、搬弄是非的女人，也不愿意听我说一句话？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她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失望。

“信任？”野兽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你配谈信任吗？！你用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欺骗我！背地里却写着那种……那种恶心的东西！想着怎么和外面那个蠢货里应外合逃跑！！”他挥舞着爪子，情绪激动，伤口似乎因此被牵动，让他闷哼一声，但怒火更盛。

“我没有！”贝儿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虚弱和激动而晃了一下，但她倔强地挺直了背脊，直视着野兽那双燃烧的眼睛，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次是愤怒和绝望的泪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跑！更没有写过什么情书！是爱丽丝！一切都是她搞的鬼！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你？！”野兽咆哮着，巨大的声浪震得贝儿耳膜发麻，“就凭你这张会装可怜的脸吗？！爱丽丝她至少……至少在面对敌人时没有退缩！而你呢？！你除了躲在房间里哭，除了用谎言来掩饰你的背叛，你还会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贝儿最后的心防。她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是！我是只会哭！我是没用！”她尖声喊道，眼泪汹涌而下，“因为我被困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每天面对一个动不动就咆哮、砸东西的……怪物！还要被一个恶毒的女人时时刻刻针对、陷害！我连为自己辩解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连你……连你这个把我关在这里的人，也只会用最恶毒的心思来揣测我！”

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砸向野兽，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泪控诉。

野兽被她的爆发震住了片刻，但随即更大的怒火涌了上来：“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怪物！可怕的地方！你果然一直就是这么想的！那封信写的句句都是实话！！”

“对！我是觉得可怕！我是想家！”贝儿豁出去了，哭着喊道，“但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从来没有想过要用那种卑鄙的方式离开！可是现在……现在我不想了！我受够了！”

她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决绝而冰冷，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既然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满口谎言、一心想着逃跑的骗子，既然这座城堡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充满猜忌和恶意的囚笼，既然我的存在只会让你愤怒和厌恶……”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那我走。现在就走。放开我，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宁愿死在外面冰冷的雪地里，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不想再看到你这张……永远带着怀疑和愤怒的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贝儿的话，像最后的通牒，像决绝的告别，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她站在那里，单薄的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铁，毫不退缩地迎向野兽震惊而复杂的目光。

野兽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放她走？这个他强留下来的、如今却视他如仇寇、宁愿死也要离开的女孩？一种巨大的、混杂着被冒犯的暴怒、计划被打乱的烦躁、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尖锐的失落和恐慌，猛地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