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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像个巨大的、流着血的蛋黄，沉沉地坠在城市边缘，将废弃的“宏远大厦”烂尾楼的钢筋骨架涂抹上一层诡异而压抑的暗红色。风穿过空洞的窗户和裸露的混凝土框架，发出呜呜的鬼哭狼嚎。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铁锈和某种若有若无的劣质烟草气息。

小黑趴在一堵断墙后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汗水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划出几道泥痕。他死死盯着斜下方几十米处，那栋烂尾楼主体结构深处唯一亮着昏暗灯光的地方——一个用塑料布和破木板勉强围起来的“房间”。透过缝隙，他看到了那个被绑在破旧铁椅子上的身影。

小蓝。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光线昏暗，小黑也一眼就认出了那挺直的脊背和低垂的头颅。小蓝的校服衬衫脏污不堪，左脸颊似乎有一块明显的淤青，眼镜不知所踪，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他看起来疲惫而苍白，但那双即使在昏暗中也努力睁开的眼睛，依旧带着一种不屈的冷静。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小黑血管里奔涌，烧灼着他的理智。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用拳头砸烂那些混蛋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薄茧、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之大，硬生生将他按回了原位。

“想死吗？”小粉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冰的刀锋，在他耳边响起。她紧贴在小黑旁边的断墙后，粉色的马尾被她用一根随手捡来的布条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蹭了几道灰，却丝毫不减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专注。她像一只潜伏在暗影里的猎豹，浑身绷紧，蓄势待发。“看清楚，下面至少四个人。靠你那种王八拳冲过去，除了把自己也搭进去，屁用没有！”

小黑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怎么办？看着他们……”

“看着？”小粉嗤笑一声，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视着下方守卫的站位和地形，“我教你打架，不是为了让你送死。” 她收回目光，盯着小黑的眼睛，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记住我教你的！别只靠蛮力！力从地起！重心下沉！出拳要快、要准、要狠！打下巴、喉咙、肋下！挨打的时候别硬扛，学会卸力！利用环境！看到那些散落的钢筋和水泥块了吗？”

她用手指点了点几个关键位置：“那是你的武器！还有，动静要小，放倒第一个之前，别惊动其他人！”

小粉的眼神锐利如刀，将小黑心中那股横冲直撞的蛮勇硬生生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专注。他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像扫描仪一样重新审视下方：一个叼着烟、靠在入口处水泥柱上的刀疤脸；一个在“房间”门口附近无聊踢着碎石子的瘦高个；还有两个身影在更里面的阴影里晃动。

“我解决门口那个瘦子，你去搞定柱子上抽烟的刀疤脸。动作要快，要安静。”小粉快速分配任务，声音冷静得可怕，“解决完立刻躲进旁边的阴影，等我信号再冲里面。记住，别留手！”

小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肌肉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脑海中飞速闪过这几天小粉在废弃工厂里对他近乎残酷的突击训练——如何瞬间发力，如何锁喉，如何用膝盖撞击最脆弱的部位。

“明白。”小黑的声音低沉而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像黑夜中点燃的狼瞳。

小粉不再废话，像一道融入阴影的粉色闪电，悄无声息地贴着断壁残垣向下移动。小黑紧随其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却又极力控制着不发出丝毫声响。

距离越来越近。刀疤脸似乎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

就是现在！

小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堆废弃模板后闪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门口那个踢石子的瘦高个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只觉颈侧遭到一记精准如手术刀般的掌根重劈！他甚至没哼出一声，身体就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瘫倒。

与此同时，小黑也动了！他从水泥柱的视觉死角猛扑而出！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小粉灌输给他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搏命技巧——重心下沉，力量瞬间从脚底爆发，传递到腰腹，再灌注到右臂！一记凝聚了所有愤怒和力量的上勾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砸向刀疤脸的下颌！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刀疤脸口中的烟头带着火星飞了出去，他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轰得离地半寸，然后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彻底昏死过去。小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拳骨传来的剧痛，但他顾不上这些，立刻按照小粉的指示，闪身躲进旁边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的阴影里，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三秒内，快到里面的两个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小粉已经解决了门口的守卫，像壁虎一样紧贴在“房间”入口的阴影处。她朝小黑藏身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眼神示意——上！

小黑猛地从柱子后冲出，和小粉一左一右，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直扑房间内！

里面剩下的两个绑匪，一个正骂骂咧咧地对着角落里一个打开的箱子翻找着什么，另一个则拿着个破手机似乎在打电话。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措手不及！

“操！什么人！”翻箱子的那个壮汉反应稍快，抄起手边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就朝冲在前面的小黑抡了过来！风声呼啸！

这一次，小黑没有像以前那样凭本能硬冲或者胡乱格挡。他脑中瞬间闪过小粉的嘶吼：“卸力！利用环境！”他猛地一个矮身，钢管带着劲风擦着他的头皮扫过！同时，他的左脚闪电般踢出，不是踢人，而是狠狠踹在旁边一个半满的油漆桶上！

“哐当！”沉重的铁皮桶被踹得翻滚着撞向壮汉的小腿！

壮汉猝不及防，被绊了个趔趄，重心瞬间不稳！小黑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像炮弹一样撞入对方怀中！右肘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顶在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

“呃啊——！”壮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瞬间弓成了虾米，手中的钢管“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另一边，小粉的对手更快地拔出了一把弹簧刀！寒光闪烁！但小粉的动作更快、更狠！她根本不退，反而迎着刀光欺身而上！在对方刀尖递出的瞬间，她左手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右腿一个迅捷无比的膝撞，结结实实地顶在对方毫无防护的小腹上！

“噗！”持刀绑匪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刀子脱手掉落。小粉顺势一个干净利落的肘击砸在他后颈，彻底让他失去了意识。

房间内瞬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小蓝！”小黑顾不上查看倒地的敌人，立刻扑到被绑在椅子上的小蓝身边。小蓝的情况比远处看到的更糟，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额头有冷汗，左脸颊的淤青肿得很高，嘴角还有一丝干涸的血迹。但他看到小黑和小粉冲进来时，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小黑…小粉？”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

“别说话！”小黑手忙脚乱地去解他手腕上粗糙的麻绳，绳子勒得很紧，磨破了皮肤。小粉则警惕地守在门口，快速检查了一下地上昏死过去的两个绑匪，确认没有威胁，然后迅速捡起地上掉落的弹簧刀，割断了小蓝脚上的绳子。

“能动吗？”小粉扶着小蓝的胳膊，语速飞快。

小蓝咬着牙，借着他们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身体因为虚弱和长时间的捆绑而晃了晃，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能走！”

“快走！这里不能久留！”小粉当机立断，架起小蓝一条胳膊。小黑立刻架起另一边。三人相互搀扶着，踉跄着冲出这个散发着霉味和危险气息的“房间”，朝着记忆中来时的、相对安全的通道奔去。

昏暗的光线下，三人狼狈却目标明确地奔跑在布满碎石和废弃物的走廊里。小蓝几乎是被两人半拖半架着前进，每一次落脚都牵扯到身上的伤痛，但他强忍着一声不吭。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逃离的迫切感支撑着他们。

终于，看到了前方走廊尽头透进来的、带着落日余晖的微光！出口就在眼前！

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松懈。小黑甚至感觉到小蓝架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稍微放松了一点力道。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走廊，踏入相对开阔的楼梯间平台时——

“小杂种们！想跑？！”

一声充满暴怒和戾气的嘶吼，如同炸雷般从他们刚刚冲出来的那个“房间”方向响起！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满脸横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光头壮汉（黑帮老大），不知何时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半边脸被小黑刚才那记重拳打得肿胀变形，嘴角淌着血，但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疯狂的杀意！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闪着寒光的沉重扳手！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棕熊，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咆哮着朝落在最后、正艰难架着小蓝转身的小黑猛扑过来！沉重的扳手带着致命的呼啸，直砸向小黑毫无防备的后脑勺！

“小黑！后面！”小粉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

小黑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扳手带起的劲风已经刮到了他的头皮！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架着小蓝，根本来不及躲闪！小粉想要回身救援，但距离太远，鞭长莫及！

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被搀扶、看起来虚弱不堪的小蓝，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决绝的冷静！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小黑和小粉的搀扶！同时，他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的、被忽略的左手，闪电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的玻璃试剂瓶！瓶子里装着大半瓶淡黄色的、粘稠的液体！

那正是他被绑架前，刚从学校化学实验室申请领出来的、准备带回家研究的强腐蚀性化学药剂样本！

没有丝毫犹豫！小蓝用尽全身力气，手臂在极致的冷静下稳定得可怕，将瓶口对准了那个狂扑而来的光头老大，手腕猛地一抖！

“哗啦——！”

淡黄色的粘稠液体，如同一条致命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泼洒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刺目的弧线，结结实实地浇了光头老大满头满脸！

“啊——！！！我的眼睛！我的脸！嗷——！！！”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空旷的烂尾楼！光头老大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强腐蚀性药剂接触皮肤的瞬间就冒起了刺鼻的白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他手中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灵魂般痛苦地蜷缩、翻滚、哀嚎！

浓烈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无比的反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小粉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蓝的身体因为刚才那一下爆发和脱力而剧烈摇晃了一下，脸色更加惨白，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

“快走！”小蓝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小黑和小粉瞬间回神！趁着光头老大在地上痛苦翻滚、失去所有威胁的宝贵几秒，两人再次架起小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透出微光的楼梯间出口，头也不回地、拼命地冲了出去！

身后，光头老大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惨嚎声，混合着化学药剂刺鼻的气味，成了他们逃离这座地狱般烂尾楼最惊心动魄的背景音。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如同救赎的光芒，终于完整地洒在了他们冲出黑暗、踏上安全楼梯的身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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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烂尾楼里带出的尘土和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狠狠灌入三人的口鼻。身后那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嚎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着他们逃离的脚步，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反复撞击、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快！再快点！”小粉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她和小黑几乎是将小蓝整个架离了地面，三个人踉踉跄跄地冲下布满碎石和钢筋裸露的楼梯。每一次颠簸都让小蓝发出压抑的、痛苦的闷哼，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两人身上，脚步虚浮，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

冲出烂尾楼底层那个摇摇欲坠的大门，冰冷的、相对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缓解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窒息感。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模糊成一片晃动的色块。

“这边！我的车！”小粉当机立断，架着小蓝朝着不远处一条隐蔽巷子里停着的一辆半旧不新的黑色摩托车冲去。那是她改装过的“战车”，也是她溜号时的代步工具。

将小蓝勉强安置在摩托车后座，小粉动作麻利地跨上驾驶位，头盔都来不及戴，只低吼了一声：“抱紧他！”小黑立刻翻身上车，坐在小蓝后面，用尽全力环抱住小蓝冰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防止他掉下去。

“嗡——！！！”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摩托车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冲入夜幕笼罩下的城市车流。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小黑死死抱住小蓝，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每一次因为疼痛而细微的痉挛。小蓝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微弱而急促，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热气息喷在他的脖颈。

“小蓝！撑住！听见没有！”小黑对着呼啸的风大声吼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他低头，看到小蓝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还有他那只刚刚泼洒了化学药剂的左手——手背上赫然有几处不规则的、触目惊心的红斑和水泡！是泼洒时飞溅的药剂灼伤的！小黑的心猛地一沉。

小粉将油门拧到底，摩托车在车流中危险地穿梭，无视红灯和鸣笛，引擎的咆哮是她此刻唯一的语言。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粉色的马尾在狂风中疯狂舞动，像一面不屈的旗帜。

十几分钟后，摩托车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停在了一家规模不大、但24小时营业的社区医院急诊门口。

“医生！医生！快救人！”小黑几乎是抱着小蓝从车上滚下来，嘶声力竭地冲着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吼叫。小粉紧随其后，一把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深夜的急诊大厅相对冷清，刺眼的灯光下，值班护士和医生被这突然闯入、浑身狼狈、还带着一股刺鼻怪味的三人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一个中年男医生快步迎上来，眉头紧锁。

“绑架！受伤！他还用了化学药剂，自己手也伤了！”小粉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地指向小蓝，“可能有吸入和灼伤！还有外伤！”

医生和护士立刻行动起来。小蓝被迅速放上推车，推进了急救室。小黑和小粉被拦在了门外。

“砰”的一声，急救室的门关上，将里面紧张的气氛隔绝开来。

走廊里瞬间只剩下刺眼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小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直到瘫坐在地上。他摊开自己的双手，指关节因为之前的搏斗和撬门而红肿破皮，微微颤抖着。衣服上沾满了灰尘、污迹，还有小蓝身上蹭到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充斥着烂尾楼里的打斗声、扳手挥下的风声、小蓝泼出药剂时那决绝的眼神、还有那光头老大撕心裂肺的惨叫……最后定格在小蓝靠在他肩上，那苍白脆弱、布满伤痕的脸。

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用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双手捂住了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喂。”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

小黑抬起头，眼睛通红。小粉不知何时也靠墙坐了下来，就在他旁边。她脸上蹭的灰还在，粉色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似乎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擦伤。她看起来同样疲惫不堪，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经历风暴后依旧燃烧的火焰。

“喝口水，缓缓。”小粉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小黑机械地接过水，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稍微拉回了一点神智。他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刚才……刚才要不是小蓝……”

“他救了我们。”小粉打断他，语气很平静，陈述着一个事实。她看着急救室紧闭的门，眼神复杂，“那一下……够狠，也够险。”她指的是那瓶强腐蚀性的药剂。那决绝的、精准的反击，完全超出了她对那个冷静学霸的认知。

“他的手……”小黑想起小蓝手背上的灼伤，心又揪了起来。

“会处理的。”小粉的声音沉了下来，“现在担心没用，等医生。”

走廊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小黑和小粉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护士快速说道，“主要是软组织挫伤和体力严重透支，还有轻微脑震荡迹象，需要观察。手背的化学灼伤已经处理了，不算太深，但需要时间恢复，可能会留疤。另外，他吸入了一些刺激性气体，呼吸道有些损伤，需要静养和用药。现在还在昏睡，等麻药过去。你们可以进去一个人看看，但别吵到他。”

听到“脱离危险”四个字，小黑紧绷的神经终于“嗡”的一声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他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去，被小粉一把扶住胳膊。

“我去看看他。”小粉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我去确认”的意味。她拍了拍小黑的肩膀，“你这样子，先去处理下自己的伤口，洗把脸。别吓到他。”

小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狼狈，点了点头。他现在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小粉跟着护士走进了病房。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微弱的滴答声。小蓝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脸颊上的淤青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骇人。手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点滴瓶里的液体正缓慢地流入他的静脉。他闭着眼睛，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脆弱得像一尊易碎的琉璃。

小粉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个平日里一丝不苟、冷静自持、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优等生，此刻卸下了所有坚硬的外壳，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让人心头发紧的脆弱。她想起他挣脱搀扶、掏出试剂瓶时那瞬间爆发的力量和眼神中的决绝——那是一种为了保护什么而豁出一切的疯狂。

她轻轻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粉色的马尾垂在肩侧，在安静的病房里，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门外，小黑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稍微驱散了脑海里的混乱和血腥画面。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用力吸了口气，转身走向病房。

他轻轻推开门，看到小粉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小蓝脸上。而小蓝，依旧在沉睡，呼吸在氧气面罩下显得均匀了一些。

小黑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目光贪婪地、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小蓝的脸，确认他呼吸平稳，确认他还活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庆幸猛地冲上鼻腔，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他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了小蓝床的另一边，和小粉隔着病床相对而坐。谁也没说话，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小蓝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声。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就在这黎明前最深的寂静里，病床上的人，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小黑和小粉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小蓝的眼皮挣扎了几下，像负着重物般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迷茫的，失焦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目光缓慢地移动，带着初醒的迟钝和茫然，先是看到了右边——小粉那张带着关切、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脸。

然后，他的目光又缓缓移向左边。

对上了小黑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担忧、紧张和巨大后怕的眼睛。小黑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污迹和干涸的血痕，头发乱糟糟的，样子狼狈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四目相对。

小蓝的瞳孔似乎微微聚焦了一下，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但小黑读懂了那个口型。

他在叫他的名字。

“小……黑……”

那一瞬间，小黑觉得悬了一整夜、沉重得像巨石般的心脏，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胸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酸胀。他伸出手，想碰碰小蓝缠着纱布的手，又怕弄疼他，手指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我在……”小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我们都在。没事了……蓝大学霸，你安全了。”

小蓝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耗尽力气后的本能反应。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眼睛又缓缓闭上，呼吸再次变得绵长而平稳，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深沉睡眠。

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分。新的一天，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劫后余生的疲惫，悄然降临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而属于他们三人的羁绊，在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后，无声地缠绕得更深、更紧。

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