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黎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动了外间守夜的青柳。推开窗，晨风带着初春的寒意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重生后身体的每一分活力。
"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青柳揉着眼睛走进来，看到沈黎已经穿戴整齐，惊讶地张大了嘴。
"睡不着了。"沈黎将一支素银簪子递给青柳，"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髻，我要去父亲书房找本书。"
青柳一边梳头一边嘟囔："小姐这两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从前最爱睡懒觉的..."
沈黎嘴角微微上扬。是啊，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沈家大小姐已经死在前世的囚室里了。现在的她，每时每刻都要为复仇做准备。
父亲的书房在府邸东侧，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去兵部点卯了。沈黎轻轻推开门，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她眼眶微热——前世父亲被处决后，这间书房被查封，所有书籍文稿付之一炬。
她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书架，那里存放着父亲从兵部带回的公文副本。指尖掠过一排排书脊，最后停在一本蓝皮册子上——《永和十六年军械清册》。
这是父亲正在核查的账目。沈黎记得，前世父亲曾提到这本账册有问题，但还没来得及查明就被诬陷下狱。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册子，借着晨光细细查看。
"北境三镇弓弩配给数...箭矢损耗记录..."她轻声念着，突然在一页上停住了。这里的数字有明显涂改痕迹，而且墨色较新。她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这是京城"翰墨轩"特制的松烟墨，专供兵部和几位皇亲国戚使用。
"果然有人做了手脚。"沈黎心跳加速，继续往后翻。在最后一页，她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随手画的一朵梅花，但花瓣却是五片。五皇子萧景的徽记正是五瓣梅！
"小姐！夫人找您呢！"青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沈黎迅速将册子放回原处，整理好衣襟走出书房。刚踏出门槛，就撞上了二叔沈明远。
"哟，大侄女这么早在你父亲书房做什么？"沈明远眯着眼睛，目光在沈黎和书房门之间来回扫视。
沈黎福了福身："回二叔，女儿想找本《女诫》温习，记得父亲书房里有一册。"
沈明远似笑非笑："《女诫》？你房里没有吗？非要大清早跑来书房？"
"女儿房中的被茶水浸湿了。"沈黎面不改色，手心却微微出汗。前世沈家遭难时，二叔一家安然无恙，现在想来着实可疑。
"罢了。"沈明远摆摆手，"你母亲找你，说是镇北王府送了帖子来，邀咱们府上女眷去赏花宴。"
沈黎心头一跳："镇北王府？"
"可不是？"沈明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听说昨日你在春日宴上救了人，世子爷对你青眼有加呢。"
沈黎低头作羞涩状，心中却警铃大作。二叔这语气，分明是在试探她与萧煜的关系。
回到闺房，沈母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果然放着一张烫金帖子。
"黎儿，王府特意点名要你也去呢。"沈母满脸喜色，递过帖子，"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沈黎接过帖子，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凸起的王府徽记。前世她从未接触过这个层次的权贵，如今机会送上门来，正好可以借机打探消息。但转念一想，又担心太过招摇会引起赵阔和五皇子的注意。
"母亲，女儿觉得还是低调些好。"沈黎将帖子放回桌上，"昨日救人只是情急之举，若因此攀附王府，倒显得咱们沈家不懂规矩了。"
沈母惊讶地看着女儿："你这孩子，从前不是最爱热闹吗？怎么如今..."
"女儿只是觉得，父亲刚升任兵部要职，咱们更该谨言慎行，免得落人口实。"沈黎轻声道。
沈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理。但王府的帖子也不能推辞...这样吧，咱们去是去，但你打扮素净些，少说话就是。"
三日后，沈黎随母亲来到镇北王府。比起皇家别苑的富丽堂皇，王府更显庄重大气，处处透着将门之家的威严。
赏花宴设在王府西苑的梅园。虽然已是三月，但几株晚梅依然开得灿烂。沈黎穿着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在众多打扮华贵的闺秀中显得格格不入。
"沈姑娘。"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沈黎转身，看到萧煜站在一株白梅下，身着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柄短剑。阳光透过梅枝在他俊朗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世子。"沈黎福身行礼，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那日落水，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萧煜走近一步，身上带着淡淡的沉香气。
"民女沈黎，家父兵部郎中沈修远。"沈黎垂着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沈修远..."萧煜若有所思，"可是当年在北境军中任过参军的那位沈大人？"
沈黎惊讶地抬头："世子认识家父？"
"不曾谋面，但听说过沈大人铁面无私的美名。"萧煜唇角微扬，"难怪沈姑娘也如此侠义心肠。"
两人正说话间，一阵香风袭来。沈黎侧目，看到一位身着绯色罗裙的少女款款走来，身后跟着几位贵女。
"煜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少女亲昵地站到萧煜身侧，目光却冷冷地打量着沈黎，"这位是...？"
"礼部尚书之女李媛。"萧煜简短地介绍，又转向沈黎，"这位是沈郎中家的千金，沈黎。"
"哦，就是前几日跳水救人的那位？"李媛上下打量着沈黎朴素的装扮，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果然...与众不同呢。"
沈黎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李小姐谬赞了，当时情急，任谁都会出手相救的。"
"是吗？"李媛轻笑，"我可不会为个不相干的孩子弄湿衣裳。"
萧煜眉头微皱："李小姐，慎言。"
李媛脸色一变，随即又堆起笑容："开个玩笑罢了。煜哥哥，王妃让我来寻你，说是要介绍几位大人给你认识。"
萧煜看了沈黎一眼，似有歉意："沈姑娘，失陪了。"
沈黎微微颔首，目送萧煜和李媛离去。李媛临走时回头瞥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敌意不言而喻。
"别在意李小姐的话。"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沈黎转头，看到一位身着淡绿衣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她倾心世子已久，见不得任何女子接近他。"
少女走过来自我介绍："我是太医院院使之女苏芷，家父与令尊有过几面之缘。"
沈黎心中一喜。太医院！这正是她需要接触的人。前世皇帝病重时，曾有人传言是中了慢性毒药，若能结交太医院的人，或许能提前查明真相。
"苏小姐。"沈黎行了一礼，"听闻太医院藏书丰富，尤其医典珍本更是天下无双。"
苏芷眼睛一亮："沈小姐对医术有兴趣？"
"略知皮毛。"沈黎谦虚道。前世在教坊时，她为了自保曾偷偷学习医术，尤其擅长解毒之法。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凉亭。亭中设了笔墨纸砚，几位小姐正在吟诗作画。
"沈小姐也来赋诗一首如何？"苏芷提议。
沈黎本想推辞，却看到李媛正挽着萧煜的手臂往这边走来，眼中满是挑衅。她心念一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咏梅绝句：
"冰肌玉骨耐寒开，
不与群芳斗艳来。
一夜东风春信至，
暗香犹自绕亭台。"
"好诗！"苏芷赞叹，"不落俗套，将梅的品格写得淋漓尽致。"
沈黎谦虚地笑笑，眼角余光却瞥见萧煜正专注地看着她。这首诗是她前世在教坊时所作，当时无人欣赏，如今却成了她引起萧煜注意的工具。
"字也漂亮。"萧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桌前，拿起她的诗作细看，"沈小姐的笔力遒劲，不像寻常闺秀那般绵软。"
李媛脸色难看："不过是寻常诗句罢了。煜哥哥，我为你画了幅小像，来看看嘛。"
萧煜却似没听见，仍看着沈黎："沈小姐可懂剑术？"
这突兀的问题让沈黎一愣："世子何出此言？"
"你的字中有剑气。"萧煜意味深长地说，"尤其是'耐寒开'三字，转折处锋芒毕露。"
沈黎心头一震。前世在教坊时，她确实跟一个被废黜的武官之女学过几天剑法，后来偷偷练习成了她唯一的发泄方式。没想到萧煜竟能从字迹中看出端倪！
"世子过誉了。"她勉强笑道，"女儿家哪懂什么剑术，不过是临帖时喜欢柳公权的字罢了。"
萧煜似乎还要说什么，忽然一名侍卫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萧煜神色一凛，向众人告罪后快步离去。
赏花宴结束后，沈黎随母亲告辞。刚出府门，就看到二叔沈明远正在与一名官员交谈。那人背对着她，但那身形沈黎死也认得——赵阔！
"母亲先上车，我落了帕子在府里，去去就来。"沈黎匆匆交代一句，假装返回王府，实则绕到一旁偷听二人谈话。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赵阔的声音压得很低，"沈修远不是好对付的，必须找到合适的机会..."
"机会总是人创造的。"沈明远冷笑，"只要五殿下那边准备好，我自有办法让大哥..."
一阵马车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沈黎急忙躲到树后，心跳如鼓。果然，二叔与赵阔、五皇子是一伙的！前世父亲的冤案，恐怕二叔就是内应！
回府路上，沈黎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母亲的闲谈，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现在敌暗我明，她必须更加小心。
另一边，萧煜站在王府高处的阁楼上，望着沈家马车远去的方向。
"查得如何？"他头也不回地问。
身后阴影处走出一名黑衣男子，正是他的心腹墨白："沈修远确实刚正不阿，在兵部清查军械账目时得罪了不少人。其女沈黎，年十八，性情活泼开朗，但据沈府下人说，这两日突然变得沉稳许多。"
"突然变了性情？"萧煜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世子，"墨白犹豫了一下，"沈家虽是清流，但毕竟只是五品官宦之家。您若走得太近，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萧煜轻笑："你觉得我对她有意？"
墨白不语。
"她很有趣。"萧煜望向远处，"字中有剑气，眼中有故事...一个闺阁女子跳水救人，面对李媛的刁难不卑不亢，还能写出'不与群芳斗艳'这样的诗句..."
"世子，朝中局势复杂，五皇子一党虎视眈眈。王爷离京前嘱咐过，让您不要轻易卷入朝臣家事。"
萧煜神色一凛："我自有分寸。继续查沈家，特别是沈明远。今日我看到他与赵阔密谈，这两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夜色渐深，沈黎独自坐在闺房中，面前摊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人名和关系。赵阔、五皇子、二叔...这些名字被她用红线连在一起，中央是父亲的名字。
"还不够..."她咬着笔杆思索，"必须找到确凿证据，证明他们勾结陷害忠良..."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沈黎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窗纸上，随着烛光轻轻晃动。
"这一世，我不会再任人宰割。"她轻声对自己说，将那张纸凑到烛火上点燃。纸页在铜盆中化为灰烬，如同她前世悲惨的命运。
复仇的棋局已经布下，而她，不会再走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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