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沈黎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小姐!小姐快醒醒!"青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府里出事了!"
沈黎猛地坐起,前世沈家遭难那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强自镇定,披上外衣打开门:"怎么回事?"
"厨娘张婶和她的小孙子昨夜突发高热,今早浑身起满了红疹!"青柳脸色煞白,"夫人说...说像是瘟疫!"
沈黎心头一震。前世这一年,京城确实爆发过一场瘟疫,死了上百人。当时她被关在深闺,只隐约记得后来太医院公布了一个特效药方...
"备热水,我要更衣。"沈黎迅速转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一个小木盒,"然后去厨房取些金银花、板蓝根、黄芩...还有,把府里所有的白酒都拿来。"
青柳瞪大眼睛:"小姐要这些做什么?"
"快去!"沈黎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柳从没见过小姐这般模样,吓得赶紧跑去准备。
沈黎打开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根银针。这是她重生后悄悄准备的,按照前世在教坊中学来的医术打造的。她取出一根,在烛火上快速消毒,然后快步向仆人住处走去。
张婶和她五岁的小孙子被隔离在后院一间偏房里。沈黎用浸了醋的帕子蒙住口鼻,推门而入。屋内昏暗潮湿,张婶躺在榻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裸露的手臂上布满暗红色疹子。小孩蜷缩在一旁,已经陷入昏迷。
"小姐别过来!"张婶虚弱地摆手,"会传染的..."
沈黎恍若未闻,径直走到榻前,抓起张婶的手腕把脉。脉搏快而弱,舌苔厚腻发黄——与她记忆中前世的瘟疫症状一模一样。
"张婶,昨日你们可去过什么地方?"沈黎一边问,一边取出银针,在张婶的合谷、曲池等穴位施针。
"昨...昨日老奴带小宝去了趟西市..."张婶声音嘶哑,"回来后他就说头疼..."
西市!沈黎眼神一凛。前世瘟疫就是从西市开始蔓延的。她手上动作不停,银针在张婶穴位上快速捻转。
"小姐什么时候学的医术..."张婶惊讶地看着她。
沈黎没有回答。施完针,她又检查了孩子的情况,更加危急。她迅速取出三棱针,在孩子十宣穴上点刺放血。暗红色的血珠渗出,孩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这时青柳抱着药材和酒坛匆匆进来:"小姐,按您说的都拿来了,可是..."
"把金银花、板蓝根、黄芩按三比二比一的比例配好,用白酒浸泡。"沈黎头也不抬地吩咐,"再去烧一大锅水,把府里所有人的衣物都用沸水煮过。"
青柳愣在原地:"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啊,要不要先请大夫..."
"来不及了。"沈黎声音冷静得可怕,"照我说的做,否则不出三日,沈府上下都会染病。"
青柳被她的语气吓到,赶紧跑去准备。沈黎继续为两人施针,同时在心里默念着前世那个救命的药方。她记得当时太医院公布得晚了,许多贫民来不及救治,而权贵之家早就得到了消息...
"小姐,药浸好了。"青柳端着一个小碗进来,刺鼻的酒味混合着药香充满了房间。
沈黎扶起张婶:"喝下去,会很苦,但能救命。"
张婶艰难地咽下药液,呛得直咳嗽。沈黎又小心地喂了孩子几勺。不到半个时辰,两人的高热竟真的退了一些。
"继续煎药,府里每人每日都要喝一碗。"沈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有,立刻封锁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走出房门,沈黎发现母亲带着几个婆子站在院中,脸色凝重。
"黎儿,你何时学的医术?"沈母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沈黎早已想好说辞:"女儿自幼喜欢翻阅医书,前些日子又向苏太医家的芷小姐请教过一些。"她顿了顿,"母亲,这病来势汹汹,必须早做防范。"
沈母将信将疑,但看到张婶病情确实有所好转,便点头同意按沈黎的方法处置。
接下来的三天,沈府紧闭大门,所有进出物品都用沸水或药酒处理。沈黎日夜不休地照顾病人,又陆续有五个下人染病,但在她的治疗下都保住了性命。
第四天清晨,沈黎正在厨房熬药,青柳慌慌张张跑来:"小姐!官府来人了,说要查疫病!"
沈黎心头一紧。前世官府查疫时,许多病人被强行拖到城外等死。她放下药勺快步走向前院,远远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所有病患必须集中安置,这是朝廷的命令!"
萧煜!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黎整理了一下被药汁弄脏的衣袖,镇定地走到前院。萧煜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正与沈府管家对峙。他身后站着几名官兵和一位太医打扮的老者。
"世子爷。"沈黎福身行礼,"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萧煜转身,看到沈黎时明显一怔。她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脸色苍白,素色的衣裙上沾着药渍,发髻也有些松散,却莫名给人一种坚毅不可摧折的感觉。
"沈小姐。"萧煜回礼,"奉皇命巡查城中疫病情况,听闻贵府有人染病,特来查看。"
沈黎直视他的眼睛:"府中确有六人染病,但已经控制住病情,无人死亡。若将病人强行移出,恐有不测。"
"这不合规矩..."那位太医皱眉道。
萧煜抬手制止他:"沈小姐如何控制的病情?据本官所知,太医院尚未找到对症之方。"
"家传秘方。"沈黎平静地回答,"若世子不弃,愿献出药方供朝廷使用。"
太医眼睛一亮:"当真有效?"
"沈府六名病患,无一死亡,最重的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沈黎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这是药方和用法,请过目。"
萧煜接过药方,目光在沈黎疲惫却坚定的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道:"带我去看看病人。"
太医大惊:"世子不可!万一传染..."
萧煜已经跟着沈黎向后院走去。病人被安置在一间通风良好的大屋里,张婶正在喂小孙子喝粥,见有人来,慌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不必惊慌。"沈黎柔声道,"这位是镇北王世子,来查看你们的情况。"
萧煜仔细询问了发病经过和治疗过程,又查看了几人的脉象和疹子,眼中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沈小姐医术高明。"走出病房后,他由衷赞叹,"这几位病患的情况比城中其他地方的轻得多。"
沈黎摇头:"不过是侥幸罢了。世子,城中疫情如何?"
萧煜神色凝重:"西市最重,已有数十人死亡。太医院束手无策,朝廷只能下令封锁疫区。"他顿了顿,"沈小姐的药方若真有效,可救万民于水火。"
"那请世子速将药方呈交太医院。"沈黎毫不犹豫地说,"不过此病传染极强,接触病患或物品时务必以醋或酒消毒。"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沈小姐大义,本官代朝廷谢过。"
他转身欲走,又突然停步:"对了,朝廷已下令在各坊设立医棚。沈小姐医术不凡,可愿协助诊治?当然,若有顾虑..."
"我愿意。"沈黎不假思索地回答。前世这场瘟疫夺走了许多贫苦百姓的生命,如今她有能力阻止,岂能袖手旁观?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明日辰时,我派人来接你。"
次日一早,萧煜亲自带着马车来了。沈黎带着连夜准备的药材和银针上车,发现车内已经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苏芷。
"沈姐姐!"苏芷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世子说你有治瘟疫的奇方,父亲特意让我来跟你学习呢!"
沈黎微笑点头。有太医院的人参与,药方推广起来会顺利得多。
马车停在城西一处临时搭建的医棚前。这里已经挤满了病人和家属,哭喊声、呻吟声不绝于耳。沈黎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惨状震惊了——许多病人被随意摆放在草席上,无人照料,有些人已经奄奄一息。
"朝廷人手不足,只能先集中安置。"萧煜低声道,眉头紧锁。
沈黎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开始工作。她教苏芷和几位太医配药施针,又组织士兵将病人按轻重分开。萧煜则负责维持秩序,调配物资。
一天下来,沈黎的双手被药汁浸得发白,衣裙上沾满血污和药渍,嗓子也因不断解释用法而沙哑。但看到越来越多的病人退烧、疹子消退,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傍晚时分,萧煜端着一碗热粥找到正在洗手的沈黎:"休息一下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沈黎这才感到饥肠辘辘,接过粥碗道谢。她实在太饿,也顾不上仪态,几口就喝完了。
"慢点喝。"萧煜忍不住提醒,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没人跟你抢。"
沈黎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失礼了。"
"沈小姐..."萧煜犹豫了一下,"你为何如此拼命?这些人与你非亲非故..."
沈黎望向远处忙碌的医棚,轻声道:"世子可曾见过人死前的眼神?那种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若能救而不救,与杀人何异?"
萧煜一震,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正想回应,突然神色一凛,猛地将沈黎拉到身后:"小心!"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擦过萧煜的手臂钉在地上。四周顿时大乱,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有刺客!保护世子!"侍卫们大喊着围上来。
萧煜却拉着沈黎快速退到一辆马车后:"蹲下别动!"
沈黎透过车轮缝隙看到几个黑衣人从对面屋顶跃下,手持明晃晃的兵刃向这边冲来。侍卫们迎上去交战,但刺客身手不凡,很快就突破了防线。
"目标是医棚?"萧煜低声自语,拔出佩剑,"沈小姐,待会我数到三,你就往那边粮车后面跑,明白吗?"
沈黎却从发髻中抽出三根银针:"世子擅长近战,我擅长远攻,不如联手?"
萧煜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银针,还没反应过来,沈黎已经闪身而出,手腕一抖,三根银针破空飞出。最前面的刺客惨叫一声,捂住眼睛倒地打滚。
"好手法!"萧煜赞叹一声,纵身跃出,剑光如虹,瞬间逼退两名刺客。
沈黎又取出几根银针,冷静地寻找机会。当一个刺客从侧面偷袭萧煜时,她果断出手,银针精准地刺入刺客手腕穴道,那人顿时握不住刀,被萧煜一脚踢飞。
两人配合默契,不到半刻钟,五名刺客全部倒地。萧煜用剑尖挑开最后一名刺客的面巾,那人却嘴角流出黑血,已然服毒自尽。
"死士。"萧煜脸色阴沉,检查其他几人也都是如此。
沈黎却注意到第一个被她银针所伤的刺客手腕上有个小小的刺青——五瓣梅!五皇子府的标记!她心头剧震,难道刺杀是针对她的?因为她救了太多瘟疫病人,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
"沈小姐没事吧?"萧煜走过来关切地问,看到她盯着刺客的尸体发呆,"吓到了?"
沈黎勉强摇头:"只是...没想到会有人袭击医棚。"
萧煜冷笑:"恐怕不是冲着医棚来的。"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被箭矢擦出的伤口,"那支箭上有毒,若非我躲得快..."
沈黎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口已经发黑。她顾不得多想,一把抓住萧煜的手腕把脉:"是蛇毒!必须立刻处理!"
她迅速从腰间小袋中取出药粉,撒在伤口上,又用银针在周围穴位刺下,阻止毒素扩散。
"忍着点。"她低声警告,然后俯身用嘴吸出毒血。
萧煜震惊地看着她。少女温软的唇贴在他手臂上,每一次吸吮都带来一阵刺痛,却又奇异地让人心跳加速。她的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投下淡淡的阴影。
"好了。"沈黎吐掉最后一口毒血,用清水漱了漱口,"回府后还需服药三日,确保余毒清尽。"
萧煜看着她唇边残留的一丝血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替她擦掉,却在半空中停住,尴尬地收回:"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
沈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大胆,脸颊顿时烧了起来:"世子为救民于疫而伤,民女略尽绵力罢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远处传来官兵的脚步声,萧煜的部下带着增援赶到了。
"今日之事,还请沈小姐暂时保密。"萧煜低声道,"我会加派人手保护医棚。"
沈黎点头,心中却思绪万千。刺客明显是冲萧煜来的,但为何会有五皇子府的标记?前世萧煜在边境失踪,难道也与五皇子有关?
回府的马车上,苏芷对遇刺一事一无所知,还在兴奋地讨论药方的奇效。沈黎心不在焉地应和着,脑海中不断回放刺客手腕上的五瓣梅。
当晚,沈黎精疲力竭地回到闺房,刚推开门就感到一丝异样——桌上多了一个锦盒。她警惕地四下查看,确认无人后,才小心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支上好的山参和一张字条:"谢救命之恩,望保重身体。——萧煜"
沈黎拿起山参,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世子,似乎与她想象中的权贵子弟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中,萧煜正在书房听取墨白的汇报。
"刺客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但所用箭矢是军中所制。"墨白低声道,"而且,他们明显是冲着世子来的。"
萧煜点头:"今日若非沈小姐相救,我恐怕凶多吉少。"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包扎好的伤口,"查查沈黎,一个闺阁女子,怎会有如此医术和身手?"
"世子怀疑她与刺客有关?"
"不。"萧煜摇头,"但她身上有太多谜团...继续查,特别是她过去半年的行踪。"
另一边,五皇子府密室内,赵阔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蠢货!谁让你擅自行动的?"五皇子萧景一脚踹翻他,"现在打草惊蛇,萧煜必定起疑!"
"殿下恕罪!"赵阔连连磕头,"属下只是想趁机除掉萧煜,为殿下除去心腹大患..."
"萧煜若这么容易死,早就不在人世了!"萧景冷笑,"现在当务之急是那场瘟疫...沈家女献出的药方坏了我的大事!"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人混入医棚..."赵阔阴险地笑了,"很快就会有'服药后暴毙'的案例出现..."
萧景这才满意地点头:"记住,先解决瘟疫的事。至于沈修远...他女儿既然与萧煜走得近,那就从他下手。北境军械账目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只等殿下命令。"
夜色渐深,沈黎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医棚的方向。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而是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