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女黎,献方救疫,功德无量,特许入太医院藏书阁研习医典,以示嘉奖。钦此。"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沈府正厅回荡,沈黎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接过那卷明黄圣旨时,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太医院藏书阁!那里收藏着无数珍本秘籍,据说有些医典甚至是前朝皇室秘传,寻常太医都难以随意进出。
"民女叩谢皇上恩典。"她伏身行礼,额头触地时嗅到青砖缝里透出的淡淡霉味,这才确信不是在做梦。
太监刚走,青柳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小姐!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听说连郡主娘娘想进太医院看书都没获准呢!"
沈黎轻轻展开圣旨,目光扫过上面工整的字迹。这份恩典来得突然,却正是她急需的。前世父亲冤案中,那些被篡改的军械账目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若能查阅太医院的药材记录,或许...
"黎儿,"沈修远轻咳一声,"皇恩浩荡,你需谨言慎行。太医院不比家中,处处都是规矩。"
"女儿明白。"沈黎乖巧应声,却在抬头时捕捉到二叔沈明远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他站在厅角阴影处,嘴角挂着勉强的笑容,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前世沈黎在赵阔府上见过的款式。
三日后清晨,沈黎乘着沈府马车来到太医院。朱红色大门前已有人等候——是苏芷,她穿着淡绿色襦裙,在晨光中像一株新发的柳枝。
"沈姐姐!"苏芷小跑过来挽住她的手臂,"我特意求了父亲让我来接你。藏书阁在东院,我带你去!"
穿过几重院落,药香渐浓。东院门前站着两名侍卫,验过沈黎的通行玉牌后才放行。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沈黎不禁屏住呼吸——数十排高大的书架整齐排列,上面摆满了各式典籍,有些书脊已经泛黄,显是年代久远。
"这边是医经,那边是药方集,"苏芷小声介绍,"最里间是珍本室,需要院使手令才能进入。"
沈黎点点头,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小书架吸引:"那些是..."
"哦,那是各地药材进出记录,枯燥得很。"苏芷不以为意,"姐姐想先看什么?"
"就从基础医经开始吧。"沈黎故作随意地说,心里却记下了那个小书架的位置。
接下来的日子,沈黎每日辰时入宫,酉时方归。她先从《黄帝内经》开始温习,再研读《伤寒杂病论》,偶尔苏芷会来与她讨论。太医院的太医们起初对这个突然获准进入的女子充满好奇,后来见她确实潜心向学,也就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
第七日午后,苏芷被父亲叫去帮忙,沈黎终于找到机会独自查看那个小书架。她装作整理衣襟,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抽出标有"永和十六年北境"字样的记录册。
指尖刚翻开第一页,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沈黎慌忙将册子塞回,转身假装在研究旁边的《本草纲目》。
"沈小姐对草药也感兴趣?"
低沉的男声让沈黎浑身一僵。她缓缓转身,萧煜正倚在门框上,阳光从他身后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他今日未着官服,而是一身靛蓝色便装,腰间悬着那柄她见过的短剑。
"世子爷怎会在此?"沈黎福了福身,心跳如擂鼓。
"奉旨巡查太医院防卫。"萧煜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书架,"特别是藏书阁,最近有不少珍贵药材记录,需加强看守。"
沈黎指尖发凉。他看见了吗?看见她翻动那些记录了吗?
"沈小姐在看什么?"萧煜突然伸手,从她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册——《本草纲目》。
沈黎暗暗松了口气:"只是随便看看。世子对医术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萧煜翻开书页,停在一处,"比如这味'雪上一枝蒿',生于北境雪山,可镇痛,但过量便是剧毒。"
沈黎心头一跳。这正是前世传闻中皇帝所中之毒!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看得更仔细些,却不慎踩到裙角,整个人向前栽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隔着薄薄的衣袖,她能感觉到萧煜掌心的温度。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他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沉香味。
"小心。"萧煜松开手,神色如常,耳根却微微泛红。
沈黎后退半步,整了整衣裙:"多谢世子。这味药...很特别吗?"
"北境军中常用它来镇痛。"萧煜合上书册,"不过去年冬天,太医院调拨的数量远超常例,引起了一些注意。"
沈黎脑中灵光一闪。北境军需!这正是她要找的线索!父亲前世被诬陷的罪名之一就是私吞军需药材...
"世子似乎对太医院事务很了解?"她试探地问。
萧煜唇角微扬:"家父镇守北境,自然关心军中医药供给。"他顿了顿,"沈小姐若对这些感兴趣,明日我可以带你看些更有意思的记录。"
沈黎心头警铃大作。他是在试探她吗?还是...
"那就多谢世子了。"她最终选择顺水推舟。
接下来的日子,萧煜果真常来太医院,有时带些罕见的医书,有时与沈黎讨论药方。两人在墨香萦绕的书架间,渐渐形成一种默契的相处模式。
这日,沈黎正在研读萧煜带来的一本《北境毒物志》,突然在某一页停住了。这里记载了一种名为"梦魂散"的慢性毒药,中毒症状与前世皇帝病重时一模一样!更令她震惊的是,书页边缘有一个小小的五瓣梅标记。
"沈小姐发现了什么?"萧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沈黎险些惊叫出声,慌忙合上书册:"没什么,只是...这味毒药很特别。"
萧煜扫了一眼那页内容,眼神微变:"确实。此毒最特别之处在于,需要长期少量投喂,通常混在香料中使用。"
香料!沈黎突然想起,前世曾听宫女议论,说五皇子每月都会向皇帝进献特制的安神香...
"世子,"她犹豫片刻,决定冒险一试,"若有人想用此毒害人,可能从何处获得?"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普通药铺自然没有。但若是掌管北境军需之人..."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比如兵部某些官员。"
沈黎心跳加速。这正是她要的证据!父亲前世就是被诬陷私吞北境军需而下狱的,而实际上,那些药材很可能被用于制作弑君的毒药!
"沈小姐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萧煜的声音带着探究。
沈黎勉强一笑:"只是好奇罢了。"
傍晚离宫时,沈黎在太医院门口遇见了李媛和几位贵女。她们显然是专程来"偶遇"的。
"哟,这不是我们的女太医吗?"李媛尖声笑道,"整天泡在男人堆里,也不怕坏了名声。"
沈黎不欲纠缠,微微颔首便想离开,却被李媛拦住。
"急着走什么?"李媛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别以为攀上世子就高人一等了。你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你也配?"
沈黎握紧袖中的手,面上却带着淡笑:"李小姐多虑了。民女入太医院是奉皇命学习,与世子无关。"
"装什么清高!"李媛冷笑,"谁不知道你日日与世子独处一室?这要传出去..."
"传出去如何?"
萧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冷得像冰。李媛顿时脸色煞白,慌忙行礼:"世子爷..."
"李小姐对本世子的行踪很感兴趣?"萧煜缓步走来,站在沈黎身侧,"不如直接来问我?"
"不...不敢..."李媛声音发颤。
萧煜不再看她,转向沈黎:"沈小姐,正好顺路,我送你回府。"
马车上,沈黎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思绪万千。萧煜今日的维护让她心头微暖,但更令她在意的是那些发现。若真如猜测,五皇子一党不仅陷害她父亲,还可能正在谋害皇帝...
"沈小姐。"萧煜突然开口,"太医院藏书虽丰,但有些记录并不完整。若你想查北境军需的详情,兵部档案更为齐全。"
沈黎心头一震,猛地转头看他。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查什么?
萧煜唇角微扬:"不必惊讶。你父亲核查军械账目,你研究医药记录,父女同心,其利断金。"
"世子...为何帮我?"沈黎声音发紧。
"或许因为..."萧煜目光深邃,"我也想知道真相。"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萧煜却没有立即告别的意思。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佩,递给沈黎:"三日后我将启程回北境一趟。若你有急事,可持此玉佩到城西'墨韵斋'找掌柜。"
沈黎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精细的云纹:"这..."
"北境不太平。"萧煜打断她的疑问,"我怀疑有人在军中做手脚。若你父亲查到什么...我们或许可以互相帮助。"
沈黎握紧玉佩,点了点头。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或许萧煜会是这一世最大的变数。
当夜,五皇子府密室内。
"废物!"五皇子萧景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赵阔,"让你盯紧沈家,你却让那小贱人混进了太医院!"
赵阔额头渗出鲜血,却不敢擦拭:"殿下息怒!下官没想到皇上会..."
"没想到?"萧景捏碎手中的玉杯,鲜红的酒液顺着他手指滴落,"她已经在查北境军需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现'梦魂散'的事!"
"下官这就去..."
"晚了!"萧景冷笑,"萧煜已经起疑,三日后他要回北境,必是去查证。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从案下抽出一卷账册扔给赵阔:"按这个重做兵部记录,务必坐实沈修远贪污军饷的罪名。至于他女儿..."萧景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等沈家倒台,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赵阔谄媚地点头:"殿下英明。下官这就去办。"
窗外,一轮残月被乌云遮蔽,京城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沈黎站在闺房窗前,望着同一轮月亮。手中白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一线希望。她轻轻抚摸玉佩上的云纹,忽然发现纹路中暗藏玄机——对着灯光转动时,那些云纹竟组成了一只展翅的雄鹰。
镇北王的徽记。
沈黎嘴角微微上扬。这一世,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